第二章(1 / 2)
“……我死之后,便请你……寻个乱葬岗子埋了我的尸身!”
“求你千万别……别送我回去……千万千万!”
“周姑娘!周姑娘!周——”
“姑娘,您醒了?”一道声音,如隔世一般,惊醒了梦中人。
周乐诗霍地睁开双眼,明丽的日光射入眼底,晃花了她的眼,亦晃乱了她的心。
因为心里被黑暗布满,在迎上阳光的时候,周乐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缓了缓,她才重又睁开双眼,对上的,是慧蓉担忧的目光。
不错,就是她贴身侍奉的丫鬟慧蓉,随她入宫侍奉的慧蓉。
只不过,眼前的慧蓉,比周乐诗脑中慧蓉的模样,年轻了些,倒像是慧蓉入宫前的样子。
“姑娘,您没事儿吧?”慧蓉的语气更担心起来。
周乐诗呆怔失神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不寻常吧?
不会是烧坏脑子了吧?
想到自家姑娘之前高热不退的病容,慧蓉心里又有了另一重的担心。
她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些,手掌慢慢贴上了周乐诗的额头。
周乐诗还未从惊诧莫名中清醒过来,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掌按上了自己的前额,脑袋里面还混浆浆地反应着:她这是要干吗?
退热了啊!
慧蓉面露不解,她忍不住又正了身子端详周乐诗。
周乐诗这会儿总算是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并且还是很诡异地活着的事。
“慧……蓉?”周乐诗眸光凝注于慧蓉的脸,艰涩道。
“正是婢子!”慧蓉答得利落。
姑娘还能认人儿,情况还不至于最糟。慧蓉心里踏实了些。
然而,周乐诗接下来的问题,就让慧蓉愕然了:“这是……哪儿?”
“这、这是姑娘您的闺房啊!”姑娘您不会不记得了吧!
慧蓉的口齿,都紧张得不利索了。那后面半句话,她可没敢问。
周家上上下下一双双富贵眼睛瞪得滴溜儿圆,就等着姑娘入京选秀得中,好飞黄腾达的。若是他们知道姑娘这会儿连此地是何地都要问上一问,那可是不亚于捅了马蜂窝啊!
慧蓉想想那光景,都觉得头皮发炸。
她更替自家姑娘揪心起来:自幼没了亲娘的孩儿,可怜啊!
但凡夫人寿数长些,老爷和老太爷会舍得才刚及笄的姑娘,去那儿从此见不着爹娘亲人的所在去?
慧蓉这番复杂的心思,落在脸上,周乐诗皆看了个分明。
自己的房间,周乐诗自然是认得的。她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房中的布置,明明是当年入宫之前的格局!可是,我不是已经……
猛然想起曾于书中读过的一则逸闻奇事,周乐诗脑子一麻。
“慧蓉!镜子呢?快取镜子来!”她一叠声地吩咐着。
慧蓉巴不得她多些正常人该有的活泛劲儿呢,闻言慌忙去取了铜镜来,举到了周乐诗的面前。
虽说是铜镜,因为西域以琉璃制镜的工艺早已经传入中原,像周家这样的富贵大族当然是用得起的。
那镜面光洁如静湖,将周乐诗的五官容貌映得清清楚楚。
周乐诗只定睛看了一眼,脑中便轰轰然乱作一团:这张脸,不正是她十五岁刚刚及笄之后,准备入宫时候的那张脸?
她这是……重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为什么会这样?
内心波澜起伏、汹涌澎湃的周乐诗,在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之后,面上仍维持着平静无波的表情,一如她后来在后宫中别人所见到的那样。
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喜怒皆形于色的人,自幼失亲、深处虎狼环伺的内宅之中,她早就懂得了如何遮掩自己真实的心思。而如今,经历过两世,尤其是在后宫那个世间最厉害的虎狼之地之后的她,当真想要掩饰情绪,谁又能轻易看得清楚呢?
慧蓉就是看不分明的人中的一个。
当她对上看样子已经全然清醒的自家姑娘的目光的时候,便有种“姑娘怎么瞧着深不可测”的样子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是侍奉惯了周乐诗的人,知道周乐诗的性子,这个念头稍一兴起也就撂开了去。
然而这样的生活,于周乐诗而言,才刚刚开始。
这副身体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持续的高热险些要了周乐诗的命。
或许,原来的那个周乐诗已经死了也说不定。“原来的”周乐诗死去了,才会有“现在的”周乐诗占据了这副身体。
自己占了自己的身体,这没什么可愧疚的。
周乐诗对这件事看得通透。
她自幼不被家中长辈待见,最大的乐趣,就是读书。从识字时起到及笄,十年有余的光阴,她囫囵吞枣地读了有百本书在腹中。
其中当然不乏闲书杂书,比如前人的笔记之属,这也让她另辟蹊径,有了机会对这个看起来格外苍白残酷的世界有了新的认知——
原来这世间有这么多有趣的人,有趣的事。
也正是这样的经历,让她在意识到自己重生之后,没有如寻常女子一般惊慌不堪。
笔记逸闻里,多得是借尸还魂的故事,谁又能说清楚里面有多少为真、多少为假?
既然前人的记录可能为真,那么她如今的经历,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因为那场大病对身体的耗损,周乐诗着实用了几日的光景,才渐渐将养过来。
此时的她,太需要健康的身体了。
唯有这副重生的身体是健康的,她才能将前世今生的种种都理个清楚。
当她的身体状况终于允许她对于前世种种做一回忆考量的时候,周乐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