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1 / 2)
春夏秋冬又一春, 转眼又是五载。天下太平, 国泰民安,正如成帝生前所愿。
人人都说赵璥与成帝很像, 不但长得像, 行事作风也如出一辙,不过在太后面前,他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凡事都要经她点头, 他才会去做。
这五年来,赵璥与太后同时上朝, 龙椅之后便是凤座,之间仅以珠帘相隔。坊间常言:赵璥是假皇帝, 太后才是真皇帝, 可是这五年盛世皆是太后的功劳,谁又敢说她半句不是?若硬要提, 只能怪她是女儿身。
太后这名字听起来老,但是见过她的人都惊讶于她的容貌:发如云鬓,面似娇花,看起来顶多二十余岁。之后, 渐渐地起了传言,说她是以少女之血润发沐浴。反正太后冷酷无情,杀人取血之事她定是做得出来。
其实这根本不像外界流传得那么邪乎, 是鹫儿年少时服得虎狼之药有驻颜之功效, 要不然老太得快, 如何做人玩物?偏偏鹫儿不好当这个“物”,凡是小瞧女子的男人,她非得给点颜色瞧瞧。
鹫儿与青莲谈及此时事,总是冷笑着道:“封耿夫人为将军他们要骂,女人坐镇他们也要骂,见不得女子好。敢情女人只配生儿育女,别的事都做不得了?孤还觉得那药服少了呢。”
这弦外之音并不悦耳,皆是无法道出的苦。
青莲劝鹫儿:“不要与那伙人生气,如今国泰民安,陛下又如此孝顺,您要开开心心才是。”
鹫儿勾下唇角,算是笑了,侧首照铜镜,朱颜未老,良人却已不在。
光阴如梭,赵洵走了五年余。世间寡妇能再嫁,而在这深宫里,她守得是半辈子的孤独和无尽的寂寞。好在,还有个贴心的儿子。十五岁大的赵璥,越发长得像他父亲,可脾气还和小时候一样,极为黏人。鹫儿不由为此发愁,觉得赵璥长这么大也该懂男女之事了,于是她精挑细选了几个美人充裕后宫,好让赵璥别整天像个孩子,老是瞎胡闹。
赵璥不知母后心思,只以为这些美人是来陪他玩的,可是蹴鞠、骑马她们玩不了;她们唱曲,他又不爱听,久而久之就将这些美人冷落了。
鹫儿闻之无奈叹气道:“陛下年纪也不小了,依孤看,还是让陛下早日成婚。”
赵璥一脸懵懂,问:“成婚?是谁家女儿?”
鹫儿笑着道:“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赵璥看着母后,不由莞尔,心想:将来的皇后定要长得像母后这般貌美,方才配得上自己。
没过多久,未来皇后随父入京。皇后比赵璥小两岁,是骠骑大将军石宝之女。
这么多年,骠骑大将军镇守边关,击退敌军雄兵百万,以血汗死守周国疆土,很受百姓及皇室敬重。虎父无犬女,其女石念媚也好舞刀弄剑,十岁就练了一身好功夫。可是赵璥只对石将军感兴趣,因为他从小就听说不少关于石将军的英勇事迹,僻如单骑入敌营、以一挑百,只可惜骠骑大将军一直镇守边疆,难得回京都。记得上次他回来时,他只有五、六岁大。
赵璥听闻石将军已经入宫,兴奋得坐立难安,连声吩咐太监道:“快!快去召石将军过来,朕要见见他!”
太监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石将军正在太后那处,要不……”
嗯?在太后那处?赵璥觉得奇怪,按理这石将军应该先来见他才对,怎么跑去见母后了?
他沉下脸,不悦地说道:“他去见母后做什么?这人在哪儿,快带朕去。”
太监不敢怠慢,立马照他的意思引他去夙锦宫。
夙锦宫朱门紧闭,一排宫女驻守在外。她们见到赵璥面色慌乱,连忙伏首揖礼。
赵璥嗅到一丝不祥,以眼示意把门打开。宫女面面相觑,过许久方才不情愿地开了门。赵璥未等门敞大,“滋溜”一下穿过门缝,窜到宫内。到内宫,他小心翼翼放轻步子,一点一点往窗处靠,还未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愉的轻笑。
“呵呵,你说得真有趣。我还没见过钻在沙子里的泥鳅呢。”
是母后,她竟然与石将军以“你”、“我”相称!
赵璥心里一沉,瞬间闷得难受,干脆他不进去了,站在窗边窥视里边动静,只见房中二人促膝而坐,十分地亲密,看起来不像君臣,反而是……
“对了。”石将军突然侧身,吓得赵璥连忙往边上躲,再瞧,石将军手里多了一条白玉鱼。
石将军莞尔道:“这次回来我也不知道送什么给你。凉州最好的就是玉了。我请工匠雕了条鱼送给你。”
说着,他弯起眸,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星河。
鹫儿笑了,低眸接过他送来的玉时惊觉他的手苍桑许多。她有些心疼,不由轻问:“那里的风沙一定大吧,看把你的皮都磨皱了。”
石宝不由自主摸了下自己的腮颊,难为情地笑了笑。“是有些粗糙,不过我家媚儿可白嫩了,半点没被风沙吹坏。”
鹫儿闻之眉头微蹙了下,转眼恢复常色。石宝看见了,不知怎么的,也随之心酸起来。
两人低着头,沉默良久。终于,石宝忍不住先问道:“你不会怪我吧……我也不想说‘不得已’诸如此类的话,毕竟是我犯的事。”
鹫儿垂眸浅笑道:“为何要怪你?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总不能拖着一辈子。看你过得好,我也高兴。”
“那你呢。这些年过得可好?我知道他当初有意让我守凉州,只是没想这一走就是十几年。你我……十几年没见哩。”
“是呀,到昨天刚好十四年。”
鹫儿目光平静无澜,看不出悲喜。
十四年,对她而言就是一生了。
他俩错过了一辈子。
石宝的目光凝在她的脸上,似乎想在这副眉眼间找寻什么,可惜一切都变了。
“唉……”石宝长叹。“变了,都变了。以前说着要去看鱼,结果看了十几年的沙。那凉州的沙与海一样,放眼望去没有尽头。沙如海、海如沙,这天地万物都是一样的。”
鹫儿听后两眼放光,十分憧憬地问:“是吗?像海一样的沙,我从没见过。”
“没错,有块木板还能滑沙玩。这沙漠与海一样,有暗流,有飓风……如果你能和我一块儿去,我带你看海市蜃楼。”
鹫儿惋惜地摇摇头,道:“我去不了,我得呆在这金镶玉做的笼子里。这是我当初自个儿挑的路,不怨天、不尤人。”
“那你后悔吗?”
“后悔与否有何意义?如今你是将军,我是太后,我俩都逃不出去。这来时的路艰难,想要走呀……更难。”
鹫儿百感交集。她叹息,但又无力挽回,只能硬忍着,不让自个儿掉泪,不许回头。
石宝听完她所言,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虽然来时就已经想好,但他依然不死心,想要试一试。他才不稀罕做将军。受万民敬仰,哪比得上意中人的笑。他全是为她,为了她呀……
石宝又深叹口气,轻问:“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