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1 / 2）
易旬问出这句话, 杨意久久不语。于是易旬松开手, 转而走至他跟前。
杨意下意识低下头，易旬却捧起他的脸。
杨意道：“我的脸不好看。”
“好看。你怎么样都好看。”易旬轻声道, “陆香尘刚才跟我说，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疑问, 要在当下说清楚，解决好, 别拖到最后。”
杨意总算抬眸看向易旬的眼，旋即从修炼虚境里拿出那瓶药, 倒了一些在手上，准备往脸上抹。
易旬立刻按住他的手, 杨意摇摇头, 道：“这里面有一味不可或缺的药，确实是剧毒，会让五脏六腑受损严重。但我……我现在的脏器，都是假的，甚至这具身体都是假的。”
易旬几不可闻地吸一口气, 竭力忍住什么，问他：“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杨意拍拍他的肩, 与他一起坐在悬崖边，望向那轮明月。好似不看易旬的表情, 他能容易说出真相一些。
“仙居镜相当于一道门, 引人通往仙门。但通往仙门的道上尚有很多劫数, 是要一一经历的, 以此考验你是否真有资质成仙。我记得……我先后经历了水、火、雷相关的关卡，但那个时候身体已达到极限，灵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于是，面对下面一道风劫的时候，没能支持住。我……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风，四面而来的风，比刀还锋利，将我的……我的身体一片片撕碎。”
杨意声音平静，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跟自己莫不相关的事。
一旁，易旬的双手已经握成拳，双目已经通红。此刻他心脏的疼痛超出他的想象。“那……后来呢？”
“幸得师父好像提前算到了我有此劫，请最好的偃师，为我造了一具木偶。我在肉身彻底毁灭前，从修炼虚境里取出了木偶。我的灵魂得以附在木偶上，继续经历下面的关卡。”
“风火雷水，四道劫难关卡是考验修为灵力的，也可以说是最可怕的。这四道关卡渡过了，后面的相对容易一些，无非是各种幻境，考验心智，考验智慧等等。我修炼虚境里尚有师父给的青穹的秘籍无名册，肉身已毁，但我一边历劫，一边借木偶之身重新修炼，如此……慢慢走进了仙门。那是一座仙岛，叫蓬莱。”
“据说蓬莱不过是仙门的第一重。但对于常人来说，那已是难以企及的存在。我见到了一个白发男人，自称霁山。霁山看到我，说我应当算是凭灵魂之体闯入蓬莱的，倒是前所未有。按道理，我死在风劫那一关，灵魂该落入冥界。但我的命格特殊，早该是个不存在于世的人。所以，冥界没有收我的魂灵。”
“霁山说，他也不确定我这副样子能不能成仙。但冥界不收我，又不至让我做个孤魂野鬼，我既已到达蓬莱，虽是以灵体的方式，想来有些真本事，所以他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他说会给我出两道题。第一道题，闯天关第一重。若闯过这重天关，我能获得大神通。”
“我对他说，我对人间还有挂念，能否回人间看一看，把该处理的事处理好，再去闯天关。霁山却说，如果我不过第一道天关，没有神通术，仅凭这木偶之身，根本不足以从蓬莱返回人间。所以，我若想回到人间，必须通过第一道天关，获得神通之术才行。”
“蓬莱的时间流速大概与人间是不同的。等我闯完第一道天关出来，通过与霁山对话，才知道，原来我通过仙居镜的各个劫难，居然花了五十年。而闯第一道天关，获得大神通，居然又花了五十年。我向……向霁山跪下，请求他告诉去人间的方法。这才总算回来。”
“就这样……我居然与你分开了一百年。”
杨意说到这里，久久没听见易旬的声音。
他侧过头，朝易旬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易旬脸上竟满是眼泪。
杨意惊诧，因为他本从来没看过易旬哭。旋即，他心里狠狠一痛，抬起手，轻轻抹去易旬的眼泪。
易旬望着他，眼眶里又落下泪来，正落在杨意的手心。
杨意收起手掌握成拳头，似乎想握紧这滴眼泪。
扬起抬起另一手，再帮易旬擦掉眼泪，望着他说：“孟平说，你当年受青穹极刑，浑身插满冰锥，那样痛的时候，都没有掉过眼泪，如今，也别为了我哭。”
易旬对杨意道：“我受冰锥之苦，痛是痛，但恐怕不及你身体活活被撕碎感受到的万分之一。”
杨意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不要紧，都过去了。”
“可按霁山的说法，你还有一道题。那道题决定，你是否能拥有仙体？”易旬问。
“对。所以他留给我在人间的时间不多。”杨意道。
“那道题如果没通过，会如何？”易旬问。
“我不知道。灰飞烟灭……还是别的什么……我不知道。所以阿旬，我知道你有一劫，才想回人间看看。果然，你竟经历这么多苦楚。我才想，无极阁仇人太多，杀手这个身份终究不安稳，我想为你洗清冤屈，为你铺平后路，让你想做易旬的时候，可以做回易旬。这样，我才放心……去渡那最后一道劫。”
杨意说到这里，将易旬拥得更紧，但双臂已经有些颤抖。“所以这次回来，我从没想过要和你在一起。我怕再惹你伤心。何况我现在……连一个人都不是。那日，我去无极阁找你，你在海棠苑里对我说的那番话，让我觉得也许那样再好也不过。你当我是陌路人，才是最好的。不料……”
“我不许你这么想。”易旬也抹去脸上的眼泪，眼神变得无比坚毅，“我的话不变。我只争朝夕。不管你还能在人间留多久，不管你后面会怎么样，不管你成仙后还能不能回来……我至少拥有过你。值了。”
杨意紧紧抱住他，没有言语。
易旬抬手回抱住他，再张口时，声音已有些哽咽。“可你的魂灵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冥界不收？”
“我……我不知道。”杨意道。
易旬声音沉下去。“当真不知道？早该死去，借妖神之骨复生，骗过了冥界，灵魂自此不受冥界管理……这明明是我们红月族人的命格，是我的命格。你做了什么？”
杨意不语，易旬闭上眼，长长叹出一口气。“你是为了我，对吗？”
杨意仍是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我原本是想……带你去无量山的时候，再说出一切的。”
“师父他……”易旬皱眉。
杨意道：“等去了无量山，你自会明白。那件事有关于他的秘密。我答应过他不说。”
“好。我知道了。”易旬将头靠在杨意肩上。
他闭上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久之后，他枕着杨意的肩睁开眼，望向面前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