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1 / 2）
最后一场春雨好像总是无比漫长。
从帝都浣花居到南盟虚空教的路上, 全程烟雨迷蒙。似乎要下足够多的雨水, 才足以迎接即将到来的盛夏。
易旬一路御刀而行，穿行在风雨中。而杨意始终在帮他打着伞。
易旬侧望着他, 想起，其实从自己小时候开始, 到他离开以前，一直是他在为自己遮风挡雨。
易旬其实不太想得起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杨意、又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个事实的。大概是他生性顽劣, 偷着读了些市井书籍，明白了情为何物, 甚至明白了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之后。
那会儿他虽敬畏师兄，但也仗着他宠自己, 任自己闯出天大的祸, 师兄都会帮自己摆平。
师兄这样的美人，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所以，自己喜欢他，想对他表白。这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有点违背理法伦常, 师兄总是不会怪自己的。
易旬现在才发现，就因为自己是师弟, 才能将类似的事情看得如此简单。
而杨意，他是自己的师兄, 也是青穹的首座弟子, 他身上背负了太多。
常人表露心意这种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他却不得不顾虑太多, 以至于隐忍至此。
这世间，就如同这南行的一路，一路风雨飘摇。
杨意曾为易旬造了一双羽翼，庇佑他、保护他，为他遮住所有风雨。
易旬曾经感觉不到风雨，是因为这风雨是被杨意担下的。
后来杨意离开了，易旬才开始独自面对这世间。
如果没有杨意，这世间的苦难，他是要更早就要经历的。
所以，年少时杨意给予的一切，已是一场命运的恩赐。
他不能因为这恩赐没了，而反过去怪罪杨意。
这个道理，在无极阁多次经历生死时，易旬就明白了。所以诚如他对杨意说的那样，后来他懂事了，就不再怨恨他了。
可那会儿，他也就是做到不怨恨而已，心里对杨意还是有隔阂的。
再到爱杨意这件事本身，感激、倾慕、杨意好看……种种原因，易旬倾慕他。
可是易旬才发现，一百年前的自己，其实并不那么十分了解杨意。
直到现在，他竟才稍微靠近了一下杨意的内心，稍微懂得他那么一点点。
揣测着杨意经历了什么的时候，易旬的心中只剩下深深的钝痛感，比他自己受到极刑的时候，还要疼。
易旬想了一路，发了一路的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到南盟地界。
杨意和他找了个茶铺暂做休息，还有一百里，就是虚空教。
杨意给易旬倒上一杯茶。“阿旬，你这一路，脸色都不太好。”
杨意不料，他刚说完这话，易旬马上就换上了一副愉快的笑脸，这变脸之快，让人瞠目结舌。好似他突然想通了什么症结似的。
易旬端起茶喝了，道：“没事儿，就是梦到些往事，有些怅然吧。现在已经好了。师兄，我梦见了你对我说的一句话。”
“哪句话？”杨意问他。
易旬便道：“你告诉我，不要因为父母的事情太过伤心。反而，我更应该学好术法，这样才能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
“嗯。我好像是说过。”杨意淡淡笑了。“怎么突然想起这话？”
易旬道：“我会继续好好修炼的。”
杨意似是好奇易旬为何突然这么说，道：“你现在的术法已很不错。”
“还远远不够。”易旬深深看着杨意，道：“以后的日子，我想好好保护你。”
“阿旬……”杨意眨了一下眼睛。
“怎么？”易旬眉毛一挑，“是不是不明白我说的意思，要我说更明白点？”
“不用。我明白了。”杨意说到这里，耳朵根已然有些红了，他看着易旬，喝下一口茶，再说，“但我说过，关于我的个人感情，我不想让你有负担，我不需要你一定要回应。我……”
“又不是你逼我回应的。如果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那你这份喜欢深沉了些，的确是负担。可是我也喜欢你啊，我不觉得这是负担。就算这是负担，我也愿意受着。”易旬笑了笑。
易旬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特别好看。纵然他现在变了模样。在杨意眼里，他真心笑的时候，眼里永远如星光般明亮。他的眼里有股明媚的力量，是让人不舍得挪开眼的。
但想到什么，杨意的手握成拳，眼眸也一黯，道：“可我……我没有你想得那样好。我现在的形容相貌，在赤月山的时候，你也见到的。”
易旬望着他，认真道：“我不怕。你怎么着，在我眼里，都天下第一好看。”
“不仅是容貌。还有我这个人……”杨意垂了下眼眸，“当听你说起什么……什么旧情人的时候，说你有过几段情的时候，我表面上没什么，但我心里很嫉妒，我生了杀意。我恨不得把他们都杀了。”
顿了顿，杨意道：“阿旬，我已经不是你熟悉的那个大师兄了。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易旬心里长长喟叹一声，上前直接拉过了杨意的手，道：“这没什么。这只是因为你喜欢我罢了。若有旁人对你如何，我也一定恨不得把那人杀了。”
“不是。阿旬，这不是玩笑话。我怕我真的做得出来。师父一直教导，作为天下第一正派的首座弟子，未来我就是青穹的掌门。我该锄强扶弱，匡扶天下。可我……我现在满身戾气。”杨意皱眉，神色有些严肃，“阿旬，我怕我伤害你。”
易旬勾唇，不想让他这么紧绷着情绪，只想让他放松，于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道：“你怕怎么‘伤害’我？大不了我‘伤害’回去。”
品味过来易旬什么意思，杨意脖子都红透了，有些咬牙切齿。“阿旬——！”
“本来就没有什么。你是青穹未来的掌门人，但首先你是你自己，你是个人，活生生的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这很正常，不需要压抑。”
易旬喂给他一杯茶，笑：“罢了罢了。等眼前的事了结，我好好跟你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