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养(1 / 2)
杨意没看面前的小册子, 他往旁瞥了一眼, 屋角的兽金炉里燃着沉水香。这种香的味道比较淡,白色的烟雾, 素雅的装潢,这里不像是风月之地, 倒有几分禅意。
收回视线,杨意再看向易旬, 只道:“你说他们好看,他们就好看。”
倒不料杨意给了这么句回答, 易旬笑了。他“哗哗”地翻了几下册子,后来兴许是觉得无趣, 又兴许是他觉得这些人还不如眼前杨意这个大活人好看, 终究合上了册子,给自己和杨意倒了茶。
而后,易旬再开口:“我不是有意为难你。只是师兄你从未入红尘,所以我带你来看看,过去五十年, 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免得你对我有误会。”
易旬的意思其实也很简单。之前在赤月山附近无名河畔的那一夜,杨意是承认了, 他对易旬有着那种念头的。
而易旬认为,杨意之所以有这样的念头, 自然不是因为现在的自己, 而是因为百年前的那个师弟。换句话说, 易旬认为, 杨意应该是喜欢自己的,不过他喜欢的是百年前的自己。现在的自己早就大变样了,成了个杀手,还过得不是那么安分。他想让杨意认识清楚现在的自己,免得他误会、也免得他错付。
杨意听了这话,拳头一下子握紧,但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
所以易旬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的意思,他到底理解没有。
杨意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你当日如何救曾柔、如何待她的,我都看在眼里。无论怎么样,我没觉得你跟从前有什么不同。”
易旬再看他一眼,干脆挑明说:“曾柔毕竟是人家媳妇,我自不能对她如何。我刚才那话,当然也不是让你以为我有多轻浮多乱来。但是这些年,我是与一些人在一起过的。男人女人都试过。不过,人家嫌我是个杀手,终究不安稳,处不长远。”
杨意听了这话,眼眸下垂,望着面前的茶杯,却也没有端起杯子喝茶。他这般,似乎只是不想让易旬看到他的眼神。
易旬的语气如话家常,看着杨意再问:“师兄你呢,仙界如何?有没有什么好看的小仙官,让你心悦过?”
杨意摇头,只说:“我一直在修炼。别的没注意。”
“哦……”易旬轻挑眉梢。
杨意抬眸,再看向他。“我大概知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那日在河边我说的话,给你造成了什么负担?”
易旬没答话,杨意看着他,只道:“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你,也是为了青穹,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作为你的师兄,作为青穹掌门首徒,我应该承担的责任,这一切跟你没有关系。包括那日我承认,我心里对你……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没想让你原谅我,更没想让你回应我。”
说到这里,杨意停顿了一下,再道:“此事了结后,过去的一切会彻彻底底与你无关。你的冤屈能够洗净,你可以随便去到哪里,不必再担心青穹长老、又或者别的什么人会杀你。你该怎么活就怎么活,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就按你的想法做。不需要顾及我。若你不想见到我。那我便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
易旬:“……”
不可否认的是,杨意说的这些话,特别让易旬觉得心疼。
易旬心里发酸,眼睛也有些发酸。
过去那么多年,他的确尝试过走出来,跟别人处过几段,可哪一个又比得上杨意了?数段感情都无疾而终。后来易旬也不去尝试了,免得耽误别人。
易旬最终轻咳一声,“茶凉了,我热一下。”
易旬抬手,将自己和杨意茶杯里凉掉的茶倒掉,再重新在炉火上热好一壶茶,给杨意倒一杯,再给自己倒一杯。
倒好了茶,易旬看向杨意。“好了。说正事。关于那些线索,你那位帝都的朋友怎么说?”
“他要后日才能回来。到时候,也约他来名明月楼?”杨意问易旬,“这里谈话还算方便。”
“行。我约你在这里,也是这个用意。”易旬道,“反正我这间房续了很长时间,你可以住这里,住多久都可以。这里虽然是风月场所,但也可当客栈用。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你。”
说到这里,易旬站起了身。“那我便先走了。后日我再过来。你有什么事,就找刚才那个美人。进出明月楼,都需专人接送,以便跟别人错开时间。你找那美人要下她的传音密令,就可以联系她了。”
“好。”杨意坐着没动,点了点头。
易旬看他一眼,察觉到他某些地方不太对劲,问他:“你怎么不喝茶?”
“我……我现在不渴。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就喝。”杨意道。
易旬敛眸,注意到他藏在袖子里的手。
易旬皱眉上前,不容置疑地分别握住他的两只手腕,让他抬起手来。
杨意的两只手都握成了拳,而此刻,易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两只手的指缝间都渗出了血。
杨意现在的皮肤本就无故敏感,稍微一碰就会红,他刚才一定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才会流这么多血。
易旬想过,自己说那番话,杨意或许会受到点刺激。易旬没想到的是,他会受这么大的刺激。
易旬盯着杨意看了许久,放下手,打开自己的修炼虚境,从里面取出一瓶药递给杨意。“上好的金疮药。”
杨意依然垂着眸。“嗯。好。我没事。我这个是……其实算是修炼的后遗症。经常会流血。没有大碍。”
“我真没听说修成了仙后,能把自己搞成这样的。”易旬皱眉道。
杨意没答话,易旬闭眼摆摆头,带着讽意一笑,再长长呼一口气,重新往门口走去。
哪知刚走出没几步,易旬也停了下来。
他浑身每寸骨头都开始发冷,并且这种冷伴随着疼痛,愈演愈烈。
易旬痛得额上滴下一滴汗,旋即整个人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是每个月花蛊发作的感觉。
可不对劲的是,这一回,距离上回花蛊发作,明明还不到一个月。
易旬咬着牙,打开修炼虚境,是为了把解花蛊的丹药拿出来。
可打开修炼虚境之后,没等他动作,仙居镜竟先一步飞了出来。
镜面浑身发出金光悬浮在空中,照向了易旬。易旬浑身顿时一阵剧痛,直接侧倒在了地上。
每个月的花蛊发作,已让他痛不欲生,更甚于五十年前在青穹受刑的时候。
但这一回,也不知仙居镜为何突然如此,被他一照,易旬感觉自己整个人直接受不住,痛得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杨意立刻上前,一道青色的法印从他手上打出,迎向仙居镜,仙居镜上面的光芒淡去,飞回杨意手中。杨意收回仙居镜,再来到易旬身边。
他看了一眼滚落在旁边的瓶子,把他递给易旬,“这个是解花蛊的药?”
易旬无力说话,只得点了点头。
杨意给他喂下丹药,可易旬的状况丝毫没见得好,他躺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杨意想到那日在无极阁见过六月雪的情况,当即在案上找到易旬刚才留下的酒壶。
杨意把酒壶打开,喂了易旬酒。
酒加解药,应该能解花蛊。
易旬也以为自己该好了,可不知为何,他身上没半点好转,反而越来越痛。他感觉背上的海棠花正在往外生长,几乎把衣服撑破。
杨意显然也注意到这个情况,上前解开了易旬的衣袍,让易旬整个上身都露了出来。
易旬左肩之上,赫然长出了一朵血色的海棠花。他的背上血管浮动,血管则连着海棠的经脉,似乎一直在给海棠花输血,以至于易旬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已经从易旬身上吸走了许多血了,但海棠花还是不满足,它张牙舞爪,似乎在渴求更多的血。
易旬收手双手无助地扣住地面,趴在地面,拼尽全力抬起头看向杨意。察觉到杨意想做什么,易旬张口想要制止。可是他话还没说出来,杨意已经把自己带血的手掌递给了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