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橘子辉煌(1 / 2)
在横滨的娱乐街上,排列着色彩缤纷的电子看板, 直到夜幕落下也仍是车水马龙。
在某个挂着橘色提灯的小酒馆里, 一位光看上半身身形便能窥见其身形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前。
那是一家很热闹的便宜酒馆。然而中年男子却滴酒未沾, 因为他对面还坐着一个看起来才约摸十多岁的小姑娘,模样文文静静乖巧听话,脸上的婴儿肥还没完全褪去, 俨然不是可以把酒言欢的对象。
太宰治撩开布帘,走进来看到的正是这般景象。
异能特务科的最高指挥官正苦闷地喝着碗中的茶, 坐在他对面的森野绿正拿着菜单, 神态认真,仿佛在拜读什么遗世孤本。
太宰治踱步上前,走到他们的桌边, 声音带笑, “内务省的要员竟然沦落到帮忙看孩子的地步……人生可真是变幻无常啊, 种田长官。”
说是要员, 却也不曾在媒体的摄像头前露过面。异能特务科的最高指挥官绝对比横滨外部绝大多数的英雄要低调得多。
种田闻声抬头,在看清青年的模样后, 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是……”
“啊,失礼。初次见面还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 敝人太宰治。”他明晃晃地笑起来,脸上少了绷带的太宰治整个人不知道比以前清爽正常了多少倍。
但本性大概还是没有变的。
森野绿能烫穿铁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也照样纹丝不动, 甚至还径直落座, 将森野绿往靠墙的里侧挤。
没有酒, 也没有好茶, 种田山头火的双手抄在宽敞的袖中,心中不由苦闷,“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张经常出现在报告书上的面孔,以及他黑得如同煤球的履历,长久以来都是异能特务科的心头病之一。
太宰治耸耸肩,像个无忧无虑刚涉世不久的大学生,“种田先生您在那边的世界可是跺脚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这种程度的事情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行了。”
这是什么羞耻心爆表的比喻和奉承。森野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为了不挨着太宰治,又往靠墙的里侧挪了挪,仿佛太宰治是个行走的病原体一般叫人避之不及。
然而当事人本人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他拎起茶壶,只将种田先生与自己面前的茶杯斟满,大麦茶的香味立刻沿着氤氲的热气漫出,然后把茶壶放到了离森野绿最远的外侧桌沿。凭着森野绿的小短手,恐怕站起身伸出手都很难够到,简直其心可诛。
“你销声匿迹了半个月,现在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来意是什么呢?”种田一边问,一边接过森野绿递过来的菜单,喊来服务生。
太宰治说自己离职了。正在寻找下家工作单位,异能特务科的最高指挥官想必人缘极佳人脉甚广,要是有能供他双向选择的推荐那可再好不过了。
且不说一名黑手党的干部会被多少敌对人士记恨,光是他说得轻飘飘的“离职”一词,就能让种田沉默地盯着他微微带笑的眼睛长达半分钟。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吗?”种田并起的折扇轻轻地拍在脸侧,“虽然想问你的问题堆得跟山一样多……来我们异能特务科如何?凭你的能力……”
“等等等等,承蒙好意,但是异能特务科就算啦。”太宰治伸手扒了扒自己倒长不短的头发,“我不大适合规矩太多的职场环境。”他倒是很了解自己,苦笑又干脆直接地推拒了种田的邀请。
于是种田问太宰治:那你想去哪里?
说话间服务生已经将森野绿点的可乐送了过来。用啤酒杯盛的那么大一扎的可乐,放在平时国木田在的时候,森野绿的耳朵可能已经要被碳酸饮料的一百种危害念出茧来。
除了太宰治的突然出现有点糟心以外,总的来说,今天她过得还是自由又快乐的。
可很早很早以前就说过了嘛,森野绿是个运气不那么好的小孩。她自由又快乐的一天,最终还是在零点钟声敲响之前结束了。
“杀.人放火的坏事做多了,所以打算去能够救人的地方积点德——我觉得武装侦探社就挺不错。”
这话是太宰治盯着森野绿说的。
他想表达的可能是“武装侦探社是个包容度很高的组织”,又或者是“反正已经有森野绿这么大一个的问题儿童,再多个前港口黑手党干部大概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之类的意思。
无论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于森野绿而言都很失礼。甚至让她想跳起来把他的脸摁进面前洒满了孜然与辣椒粉的烧烤盘里。
而更气人的是种田山头火还真把太宰治的提议纳入考虑范围了。
“不过你的案底太多,要洗白可不容易。”
森野绿灌了口可乐,暗戳戳地在心中想,废话,谁能把煤球洗得干净?
但随后很快,她的呼吸再次一窒。
因为种田长官说:“两年。至少需要隐姓埋名两年你才能再次出现在这个社会之中。”
他一面说,一面看向森野绿,忽然笑开。中年人的脸上已经有了些皱纹,笑起来的样子不知为何会让人联想到大丽菊。
“福泽社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两年后会接受你的请求也说不定。”
森野绿的心凉了。反观太宰治则露出了属于胜利者的得意神情。
后来他们又谈了点别的话题。笼统概括一下,三分之二是关于太宰治往后弃暗投明路上要走的程序,三分之一是种田长官想要招安的私心。
只可惜太宰治意志坚定,在丰厚的奖金与工薪面前根本不为所动。
他只是笑,笑得令人无可奈何。
种田不再说话,看了眼时间发现自己该离开了,便站起身,拍了拍森野绿的脑袋,跟她说在这里乖乖等侦探社的人来接。
“你买单?”森野绿叼着一串烤年糕,支支吾吾地问。
见种田点头,她才洒脱地摆摆手同对方说好走不送。但很快她就发现种田走了,太宰治却一点想要挪动的迹象都没有。
她拿着吃光的签子指向青年,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太宰治便抢在先头道:“织田作已经安全抵达了。”
“抵达哪里?”
“我也不知道。”他耸耸肩,“可能是日本境内的某个小镇,也可能是出国了。”
“带着五个小孩的单亲父亲……呵呵呵呵呵……”森野绿干巴巴地冷笑两声,又拿起烤串把嘴填满。
然而太宰治并不会因为她的此举而闭嘴。他微微笑着说:“应该会很辛苦吧。织田作那家伙看着挺聪明的,但其实脑筋不太好啦,对理财几乎一窍不通。”
森野绿不想说话。
奈何嘴长在太宰治身上,叭叭叭的不停。
“啊,对了对了,走之前我听幸介说,你这次表现得很神勇?”
“‘绿可厉害了!手都没碰到那些家伙就直接飞了出去!’”
“……”
“‘那个跟在绿身边穿得像个香菇一样的初中生还问她:你救得了他们一次,救得了第二次吗。’”
“…………”
“‘然后啊然后啊!太宰先生你知道绿说了什么吗!真的超级帅气的!’”
森野绿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曾经觉得太宰治的声音非常好听。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还是被火锅底料糊了耳,总之她现在真的一点都不想听到太宰治在自己耳边继续叭叭叭了!一点都不想!
他还学得特别像。那种小男孩的炸炸咧咧真的跟幸助一模一样。
“‘救不救得了,那就是我自己的事——’”
“让你别说了你是聋子吗!”
森野绿觉得有胡椒灰呛进了喉咙。不断有热辣辣的温度在往脸上涌。
她拍案而起,惊到了这间小居酒屋中除了太宰治以外全部的客人。以及,刚刚拉开门,没来得及踏进室内的国木田和乱步……
“绿……在这种公共场合大声喧哗会给其他客人造成困扰的吧。”
“我也不想生气啊!还不是因为他——欸?!人呢!”森野绿一扭头,身边的太宰治不知道什么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门扉被推开的动静,与服务生一句“欢迎下次光临”的问候。
太宰治从后门跑了!
她救了他最重要的朋友!他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
森野绿气得在原地跺脚,可又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追出去。
国木田独步十分头疼,他觉得自己对森野绿的教育尽心尽力,可有些时候他还是会涌出这种功亏一篑的挫败情绪。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老话放在大多数时候,都是没错的。
而这种时候,往往都会以森野绿走路走到一半就坐在马路边闹着要让国木田背为开头,再以国木田被她闹得心口疼被迫妥协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