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1 / 2)
青梧一言既出, 众人先是静了一瞬,随即喜笑颜开,起身行礼谢恩。
早年入宫侍奉的妃嫔大多出身不错,且诞育过子嗣的也不在少数。自然不乐意与新入宫的妃嫔一般,顶着个庶妃名头过活。若封了品阶, 这地位自然而然的上去了, 于家族、子嗣、自身都是极有好处的。
至于新入选的六位妃嫔,甫一入宫,便能得册封,而非与前人一般熬上许多年,她们自然也是欣喜的。
不过这欣喜之余,难免也生出几分忐忑,因为青梧并未直接宣布众人的位份。
“本宫也是昨儿个才得了太皇太后的口谕,还未理出个头绪来, 本不欲这么早宣扬出来的。还是皇上疼诸位妹妹,想让诸位提前高兴高兴。”青梧言谈间温和又不失分寸, 诸妃热络搭腔,眼神却多半落在皇帝身上。
皇帝端着描金龙茶碗,怡怡然坐在一旁。对这些或婉转娇羞, 或热情洋溢的媚眼视而不见。众人欢声笑语,越发衬得初进宫的六人神态拘谨。青梧见状,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引到了几位新人身上, 笑着让几位新人上前见礼。
这宫中是最讲出身的地方, 晨音的身份算是六人之中最高的, 但她不喜于皇帝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在上前参礼时,她自发排到了最末。
皇帝瞅着一溜儿娇俏鲜嫩的年轻姑娘,目光晃过队伍最末那道比旁人高出大半个脑袋的高挑身影时,暗了一下。
想起多日未曾露面的福全……他比谁都清楚晨音之所以入宫是受了牵连,但这么一个大活人杵在他眼前,心头到底存有几分不得劲儿。
随手推开茶碗,冷然起身,“前方还有奏报等朕处理,先走了。”
众人自是行礼相送,晨音眉头不易察觉的蹙了一下,方才皇帝经过时,她恍惚听见了一声冷哼。
没了皇帝在场镇着,坤宁宫比方才更添几分热闹。
“要不说我们主子娘娘厉害呢,光照着名册选妃,便能选出这一溜儿出色的妹妹来。”
佟妃这话听着像在奉承青梧,面上却丝毫不见阿谀,大大方方的模样,更像是友人之间随性调笑。
李贵人抚着玉佩上的流苏,似笑非笑的应了一句,“那是自然。”
眼睛却直勾勾往最末座的晨音身上瞟,众所周知晨音选秀那日遭了皇上厌弃,可她最终还是在皇后的力保之下入宫了。
光这样看着,除了皮相好些,也没个特别的地方,不知道皇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还把人弄到储秀宫来,是故意恶心她吗!
李贵人出身好,又得圣宠,多年来虽无子嗣傍身,但在宫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人物。她既这般举动,众人自是有样学样。
狐疑、探究、鄙夷、防备等目光尽数落在晨音身上。晨音垂头安静坐着,似未察觉。
青梧见状,佯咳一声,放重语气,“能入复选的个个都是好姑娘,只是看谁福气好能进宫伺候罢了。”
青梧的态度很明显,她要护着晨音。李贵人被下了面子,抿紧唇角,面色发僵。
佟妃适时出来打圆场,“难得外面天光晴好,主子娘娘在御花园中为诸位新入宫的妹妹设了小宴,以便大家亲近。听说还让南府准备了新戏,极为热闹,咱拾掇拾掇过去吧!”
青梧意在告诫,无意太过,佟妃既给了她梯子,她也就顺着下了。浅笑颔首,领着一众妃嫔热热闹闹往御花园去。
青梧是名正言顺的中宫,手里又掌着过段日子的册封。妃嫔们不管是新人还是旧人,都削尖了脑袋往她身边蹭,想提前从青梧嘴里得知自己的位份。更有甚者,卖巧讨好,打着让青梧替她们提位份的主意。
有意无意,晨音被众人默契的排挤在旁,防贼似的防着她往青梧身边凑。青梧护着她也就罢了,但位份有限,众人自不愿意青梧再额外提携她。
晨音心里讪了一声,识趣的落在最后,顺手掐了片花瓣在指尖揉搓。
“当心些,别把汁水染裙子上了。”佟妃站在晨音前面三四步的地方,温声提醒。
“多谢娘娘关怀。”晨音接过杪春递来的帕子,擦干净手。
“嗨……这点小事也值当你客气。”佟妃笑着打趣,“人都在那边与主子娘娘讲话,你怎么不过去?别是故意背着人跑这里来辣手摧花吧,方才你摘的那盆花儿可是本宫的最爱。”
晨音目光落在缺了一瓣的姚黄上,行礼道歉,“嫔妾一时走神,并未留意,请娘娘不要怪罪。”
“礼多人不怪,这才几句话功夫,你已行了两次礼了,本宫还怎么好意思怪你。”
佟妃甩了甩帕子,低头去看那盆姚黄,嘴里随意与晨音说道,“主子娘娘为了成全你入宫的心意,可是花了大心思斡旋,你怎么还怏怏不乐的?”
“成全?”晨音怔然,总觉得有些古怪。
“嗯,瞧你这神情,难道我说错了?”佟妃把目光挪到晨音面上。
“选秀当日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太后与皇上意见相左,主子娘娘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她素来好心性,如此这般还考虑到你的意愿。只时期太过特殊,她不方便派人出宫问你。想着你与故去的仁孝皇后交好,便使人悄悄去找了莲千。听莲千说了你的心意,这才顶着压力把你选进宫来,原本该是你哪位庶妹的……”
佟妃叹了一声,“皇上为此,前儿个初一夜里都没去坤宁宫留宿。”
皇帝初一十五都要歇在中宫,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去就是当众下中宫的脸。
晨音面色僵滞,似惶恐又似悲戚,“嫔妾竟不知自己惹了此等祸事,多谢娘娘提醒。”
“别害怕,也没那么严重。主子娘娘既愿顶着众人议论,顺你心意,选你入宫。这份恩情,你莫忘了才好。以后无事,多去坤宁宫走动请安。”佟妃又安抚了晨音几句,这才由宫女扶着,婀娜离去。
晨音的视线随着佟妃的背影晃了晃,顺手把整朵姚黄摘了下来,吓得一旁的杪春连连摇头阻止,“小主不可,这是佟妃娘娘最喜欢的花儿。”
“姚黄魏紫牡丹王。”晨音眸色黯淡,佯装出来的惊惧消散殆,扯着唇角笑出声,“她喜欢的可不是这么朵花儿!”
若晨音真是个十六岁的年轻姑娘,从未与佟妃打过交道,不知佟妃平易近人的外表下藏着登高折桂的心,肯定会信了佟妃这番言辞恳切,善意温良的话语。
可惜,她不是!
原本晨音对自己被选入宫的原因只存了五分狐疑,经佟妃这一出后,已变成了十成十。晨音几乎能断言,就算今日她没摘了姚黄,佟妃也会找机会把方才那番话透给她。
为什么呢?
据她所知,佟妃与青梧的关系,可没好到为对方打算的地步。
从前若不是青梧身子不好薨逝得早,凭佟妃后来暴露出来的嘴甜心苦的做派 ,与目的性极强的手段。日积月累,两人怕是连面子情都剩不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至于佟妃口中所说,自己入选宫中皆是因为莲千,晨音半字不信。
且不说体元殿太后执意选她在前,青梧询问莲千在后。就算莲千是仁孝皇后身边的旧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莲千除非有通天的本事,才能同时摆布太后、皇后、佟妃行事。
晨音往前走了两步,又猛地停下,死死抓紧手中的帕子。
说起通天……试问天底下,除了太皇太后与皇帝,还有谁能同时牵动这三位。
就目前来看,她入宫这事儿完全是逆着皇帝心意来的,所以幕后之人只能是慈宁宫的太皇太后了!
自己无缘无故为何会入了太皇太后的眼?
晨音眉头紧锁,敛目凝神,仔细把近来发生的大小事盘算了一遍,最终把疑点指向——久未露面的福全身上。
是了。
体元殿那日,从不管事的太后当着她的面把董鄂氏赐给了福全当福晋。按理说,秀女阅选时的站位应按照各旗顺序来。董鄂氏是正白旗,而郭络罗氏是镶黄旗,她们二人明明旗籍不同,却被混在了一起参选。
她当时并未察觉不对,只以为是正白旗剩下的秀女不足一排,所以拉了她与晚静去顶上,如今想来,未免可疑。
太后光赐婚不算,还欲点她入宫,定是提前得知了福全与她的事,故意当着她的面隐晦上演了一出棒打鸳鸯的戏码。
之后皇帝匆匆而来,直言打断太后,八成是念及兄弟情谊,想为福全争一争。皇帝对福全这个兄长,素来是不错的。
如此一来,七七八八全连上了!症结从不在她身上,而是福全。
晨音心头一窒,面色大变,惊出一背的冷汗,福全近来到底出了什么事……竟引得太皇太后对他防备若斯!
先给他塞了一个董鄂氏不说,还一定要把与福全有关系的自己选入宫中,彻底断干净福全的念头。
家中只剩下空壳子的董鄂氏可比不过掌关防的盛京佐领府。况且,佐领府还与军功彪炳的安亲王沾亲带故。
晨音脸色煞白,指甲掐过姚黄的花蕊,抠在掌心,钝钝的疼。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她为何一直联系不上福全!太皇太后既出手,又怎么会给她留任何余地。
杪春见晨音神情反反复复,愈来愈不对劲儿,忍不住小意提醒,“小主,那边坐着看戏呢,您不去瞧瞧?”
晨音双手捧茶,心不在焉的盯着咿咿呀呀唱得热闹的戏台子,脑子里乱糟糟的。视线不经意滑到正笑着说话青梧与佟妃身上,暗了暗。
无凭无据,她暂且推断不出太皇太后为何会突然防备福全。
但就她入宫一事来说,某处地方,似不太合乎情理。不知是她猜错了,还是另有猫腻……
太皇太后之所以支使太后在体元殿选秀时出面点她,而非直接交代青梧这个皇后,八成是不想把猜忌防备福全的心思暴露于人前。
两人毕竟是皇家祖孙,就算有猫腻也不可能摆到台面上来。而且晨音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脸,能同时牵动太后、皇后、佟妃三人。
既然如此,那为何最后反倒看不见太后的影子,力排众议选她入宫的人成了青梧。还有佟妃,她在其中来回折腾,又图什么?
晨音本想找个机会单独向青梧探听一下情况,可直到小宴散场,青梧身边来来往往的宫妃就没断过。
晨音无奈,只得带着一肚子疑问,慢腾腾的回了储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