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2)
陈越阳这个人, 能打能扛,但是有一个软肋,那就是……他不会游泳。
十一月的海水又冷又冰,他刚被推下去, 就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体慢慢地往下沉,如同坠了千斤重担,冰冷的海水就像无数道枷锁, 紧紧地锁着他的肢体, 让他在一片寒凉中感受着生命渐渐逝去的滋味。
直到一只手拽住了他的手腕,源源不断的力道纷涌而至,将他整个人往上拽。
陈越阳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眯着眼睛,强忍着冰冷咸涩的海水滴进眼睛里的不适感,在看清了那个来救他的人之后, 咳了两声, 对他说:“不好意思啊, 把你的身体弄得这么糟糕。”
沈时苍拖着他往船板的方向游, 他眉头紧锁,面容阴沉, 极为不悦地对他说:“闭嘴。”
陈越阳又咳了两声, 咳出好几口海水,然后配合道:“行行行, 我闭嘴。”
他实在是太累了, 眼皮不停地打架, 全身上下又冷又冰,力气像泄了闸口的水池,浑身上下都是软绵绵的。
迷迷糊糊之际,陈越阳似乎听见有人在大声地叫他的名字,那声音是他最为熟悉的,平日里清冷平静得如无波寒潭,但现在却激动异常。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睁眼去看了,身体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重,最终他彻底闭上了眼睛。
……
急救室外,沈时苍盯着亮着红灯的大门面色沉郁。
他原本并没有打算去刘成海的五十大寿,但不知为什么,陈越阳离开之后,他一直都觉得焦躁不安。
似乎是某种十分强烈的第六感,让他放下了手里的卷子,离开学校,拿着入场帖去了港口。
自从灵魂互换之后,沈时苍就发现,两个人之间存在着某种很奇特的联系。
这是一种超越了科学可以解释的范畴之内的联系,能够在对方即将遭遇到危险时,提前一步感受到。
但这一次,他还是晚了一步。
沈时望赶到医院时,就看到那个面色阴沉的少年,正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他的面前是一台设计简约的笔记本电脑,明亮的光线映入那双桃花眼中,带了一丝冰冷的意味。
“报警,”沈时苍对他说,“这是谋杀。”
沈时望僵了一下,然后反问他:“证据?”
这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比他更担心自己的弟弟了,但报警立案需要证据,没有证据,一切都是妄言。
沈时苍说:“他落水的地方有监控,但是被破坏了。”
沈时望皱着眉问:“那还有其他证据?”
沈时苍:“我正在修复监控的传输系统,应该很快了。”
急救室里的人被送到了重症病房里,留院观察,听医生说,他的身体状况还好,但不知为什么,人的意识就是恢复不过来,一直都是昏迷状态。
“同学,”沈时望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被推进病房之后,眼眶微微发红,他忍不住问身边这个刚刚救了自己弟弟的少年,“我弟弟他平时在学校里……”
“他……”沈时苍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地说,“还好。”
有些事情,真的只有到了那个节骨眼上,才能让人感到锥心刺骨的疼痛和觉悟。
沈时望说:“我其实有很多话……没有跟他说过。你愿意听吗……?”
沈时苍将目光从他的脸上收回来,觉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总觉得他年纪小,所以很多事情不想让他知道,也不想脏了他的耳朵。”
“可能他不理解我,但我是他哥啊,我总要先提他考虑好了。”
“他小的时候弹钢琴特别有天赋,不像我,妈妈的优点我根本就没有遗传到,但是从两年前起,他就再没有碰过钢琴了……”
“最近他愿意再叫我‘哥’了,可是我总感觉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有时候我就想,如果以前的时苍能回来,我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
想要把一切都处理完毕之后,再将这个剔除了所有肮脏的世界摆在弟弟的面前,是沈时望一直以来的执着。
但他忘记了,自己的弟弟越来越大、越来越成熟,或许弟弟真正需要的,并不是被他保护着,而是和他并肩作战的信任。
而这一次的意外,就是因为沈时望没有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让他提早对程慧思和程明玺有个更加严谨的防范。
沈时苍一边破译着监控系统的漏洞,一边听沈时望说的每一句话。
这还是他第一次当面听见哥哥说了这么多的话,上次喝醉了之后不算,沈时望这个人,平时多一个字都不会说,而现在,即便他没有喝酒,在得知弟弟的危机之后,也絮絮叨叨地停不下来。
他似乎想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沈时苍,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了。
如果沈时苍不是顶着陈越阳的身体,他想,或许他一辈子都没机会听见哥哥说的这些话了。
两个人的心里都隔着一层,但却也算是把想说的话,都说得七七八八了。
破译了的监控视频里,显示出的那个人,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沈时苍寻着这个男人的轨迹,把船上所有的监控都破译了一遍,最终找到了这个穿着侍者服装的陌生男人,和程慧思、程明玺两个人碰面的监控。
他将这些证据整理好,发给了沈时望,后续的工作就交给他了。
沈时苍看到他转身就要走,下意识地喊住了他:“等一下。”
沈时望回头,没说话,似乎在等他把话说完。
沈时苍说:“我……能去吗?”
那双沉静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容拒绝的坚定,沈时望觉得很奇怪,面前这个少年明明和他没见过几次面,但却莫名觉得异常熟悉,就像……小时候的沈时苍。
于是,沈时望点了点头。
他想,既然自己的弟弟不能亲自和他并肩站在一起,那么由弟弟的朋友来代替,也好吧。
……
今晚注定是一个多事之夜。
报警、勘察、拘捕,似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刘成海因为这件事,当场就昏了过去,等从医院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像苍老了十岁,精气神全都没了。
所以,沈家的大小事宜在一瞬间,倾数落在了沈时望的身上。
沈时望去处理沈氏的事情,沈时苍就回了医院,陪着处于昏迷状态中的陈越阳。
日子兜兜转转,来到了十二月,程慧思的案子终于结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时苍的心突然狠狠地抽了一下,而病房里的心电图,也发出了尖锐的鸣笛音。
沈时苍捂着抽得生疼的心脏,抬头看着那条变成了一条直线的心电图,然后按下了召唤铃。
……
眉眼精致如画的少年坐在病床上,虽然穿着病号服,但能看出来,他的气色不错,根本不像一个病人。
他有一双寒潭般清冷的星瞳,但此刻却充满了无奈,听到坐在床边的青年又一次的询问之后,叹了口气,又重复地说了一遍:“哥,我没事。”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里。
穿着白大褂的私人医生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问道:“沈总刚才说,你是突然昏倒的,但是检查结果表示你的身体很健康,现在还有什么不适感么?”
坐在医生对面的,是一个嚣张地翘着腿的少年,他眼若桃花,俊得张狂桀骜。他的眉头紧蹙着,似乎对面前医生的唠叨极为不满,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好得很,我想出院。”
医生继续唠叨:“小伙子,不是我唠叨你,心脏这个东西是很精妙的一个零件儿,你这样年纪轻轻地就有这问题,得自己多注意些,要不然再做一套更深的检查吧。”
“不做不做,”他不耐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转身就走,“我走了啊,沈时望要问你,你就说我没事。”
他身体状况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了。现在他生龙活虎,胃口好身体更好,给他抓一把孜然来,他都能把那个老医生的办公桌吃了。
毕竟,大半夜里灌了一肚子冰凉刺骨的海水的身体不是他,躺在病床上好多天没动弹过的身体也不是他。
陈越阳现在最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如何,而是沈时苍。
他对这医院不太熟,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了沈时苍的病房。
连门都没来得及敲,陈越阳直接就推门进去了,也没见屋里有谁,直接就问:“你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陈越阳就僵在了门口。
“那个……你俩先聊。”他看了一眼沈家的两兄弟,似乎谈心的气氛正好,不忍打扰,连忙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沈时望就出来了。
“同学,”沈时望对他说,“这次真的谢谢你了。”
陈越阳:……啥?
沈时望的话弄得他一头雾水。
见他一脸茫然,沈时望继续说:“破解监控漏洞的程序我派人查过了,你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天赋,实在罕见。”
莫名其妙被人夸了一顿的陈越阳越发茫然了。
他看着沈时望离开的背影,茫然了几秒钟,然后推门进入了病房。
暖色的阳光透过窗子,映入病床上的人身上,衬得那人的皮肤白得越发透明,纤长卷翘的睫毛如同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就连往日里清冷沉静的眼眸,都流露出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温柔。
四个字来形容: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