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1 / 2)
封后大典过去,已经是第二年开春。简王王伞率先出发, 带着几位皇子北上, 这里原本是岐王李茂贞的属地, 李茂贞与李存勖同为唐朝旧臣,原本李茂贞也该有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可惜他已死。他的儿子李从严柔弱不能任事, 李嗣源一上位,举国投了李嗣源。
但这终究不是李嗣源的直属之地, 王伞大军压境, 李从严又倒向王伞。许多小州县直接开城门投降,大军推进得十分顺利。在大军面前,什么荣耀尊严财富, 都比不过性命。
既如此, 王灵也放心出发, 顺着长江, 一路南下,回到复州, 准备对吴王的地盘发起进攻。新建的大成太需要一个出海口了。
复州是王灵的大本营,王灵到了这里, 如鱼入水,睡觉都香甜几分。
“还忙什么, 快歇着吧。”王灵斜躺在软榻上, 拉裴晚云坐在他身边, 笑道:“你如今是双身子, 可不能劳累。”
“没那么矫情。一路从蜀中颠簸过来也没事,趁着我精神还好,把重要事情先安排了。”
“你所谓重要的事情就是谁住哪里?三餐吃什么?鸡毛蒜皮,丢给下人去做!”
“这次楠哥儿也跟着过来,这是他住惯了的地方,乍改了,身体上不适应不说,心里也该嘀咕是不是父皇不疼他了。就是原先李氏的院子我也不动,给他一个悼念母亲的地方。”裴晚云叹息,“我这话听着像是给他上眼药,可这是我的真心话。事无不可对人言,就是王楠站在这里,我也这样说。他本是你的嫡长子,你的家业若无意外都是给他的。可偏偏他从小跟着李氏长大,与军事上没有长才,你这次把他带在身边,也是历练他的意思。打铁不能总是大锤猛攻,也要柔水淬炼。我能做的,是让他明白你铁血手段下的一颗慈父之心。说句不好听的,若是你真放弃了他,由着他钻牛角尖,放任他在蜀中坐井观天就是,何必这么费功夫。”
王灵听罢,拍着她的手背道:“要是那小子也有你这份见识就好了。”
“他说与李唐是亲戚,不忍兵戎相见,我只当他重情,改带他到南边,且看他吧。”王灵叹息,谁不希望儿子像自己。若是他能学好,王灵何乐而不为。
“多让孩子历练。我们第一场大战就是攻打鄂州,你让仁哥儿做先锋,不如让楠哥儿做一军主帅,也好让他见识见识战场。”
“你可别瞎出主意了,即便是我的儿子,哪能一上战场就为将为帅。”
“可仁哥儿都行……”裴晚云心里着急,仁哥儿做主将,王楠做副将,这十分不妥当。他们身份本就尴尬,让王楠这个养尊处优的嫡长子为副,就怕下面人揣度出无数层意思来。普通人家重组家庭尚且需要磨合,更何况天家。在嫁人之前,裴晚云早就预料到加诸自身的诽谤污蔑,可她不愿孩子也承受这样的风雨。
“行了,别担心。王极可为先锋,是他机警悍勇,有这个能力。能力是怎么来的,一场场大战历练出来的。你初让他荡平洪湖,难道第一战就由他指挥吗?”看裴晚云还是愁眉不展,王灵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会儿担心他们兄弟不睦,一会儿忧心仁哥儿生了野心,又担忧楠哥儿扶不起来,外人闲话。我既收了仁哥儿做义子,就给了他下棋的资格,你不要庸人自扰。都是我的儿子,我一样看待。瞧瞧这些年,凡建国者,无有历经三代者。这大争乱世,靠血缘、靠媚上是无用的,只有真刀真枪,才能拼杀出基业!”
裴晚云想不通,在这个时代,她总把握不准开放与守旧的限度。当她以为这是保守古代的时候,有王灵这样不在乎血缘,只在乎基业的,有王伞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还有鲁子谋那种直接掀翻宗族的。当裴晚云以为古代开放得超乎预料的时候,闽南人在王姓皇族的压迫下艰难求生,也无人揭竿起义,李家宗族势力大到可以和官府朝廷扳手腕,有才干又受丈夫宠爱的简王妃,也安居内院,从不想做什么扬名立万的事业。
“你不要忧心这些外物,先想想生产的时候,由谁来照顾你。总要有个做事老道的人在你身边,我才放心。”王灵结束这个话题,看着裴晚云已经显怀的肚子,乐滋滋道。
“我母亲年事已高,肯定是来不了。你也没有长辈,我又不是没生过,何必兴师动众。”
说起裴夫人,裴晚云觉得她才是最有福气的人。出生世家,嫁给英才,生儿育女,半生美满。中途丈夫去世,没两年女儿就立起来了,有充足的时间让儿子长大,顶门立户。等王灵娶了裴晚云,她也跟着发达,成了真正的夫人,有朝廷任命的那种。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有福气的是她一直不死。从丈夫去世,裴夫人就郁郁寡欢、身体不适,日常与人说话,三句不离,“我是不久于人世的”,时不时卧病在床。卧了这么多年,第一任女婿都死了,她老人家好端端活着,时不时卧病在床。
这几年裴晚云也看开了,对她亲切许多,再不拿着当初旧事,与她赌气。
王灵一听长辈二字,又想起他那糟心的原生家庭。当年吓走了他们,再无音信,天下纷乱,想必此生没有再见的机会。
王灵叹息,“罢了,我修书给弟妹,请她过来一趟。弟妹三子二女,福气深厚,你也要信她。”
裴晚云点头,“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出征。”
话说王灵以李敬仁为先锋攻打鄂州,一路顺畅。鄂州那是大州,周边小县城见大成旗帜,大多望风而逃,少数有风骨的将领也经不住大军压境。“王将军,还是您威名远播。”副将拱手奉承,如今李敬仁改名王极,心腹都为他高兴,下属们也跟着改了称呼。
王极勾了勾嘴角,敌人望风而逃,不仅是大成攻伐不断,少有败绩的威名,也是他在洪湖上创下的威名。
“行了,少说这些废话,护着后面的船,千万不能出事儿。”
“哪用得着您吩咐,兄弟们都注意着呢。”左右挤眉弄眼道:“您这么周到,人家说不定还不领情呢。您是主将,他是副将,还要您分兵护卫,谱比谁都大。别您把兵马派过去,人家还以为这是包围圈呢。咱们是做先锋的,就该如钢刀一般撕裂敌军口子,有这位龙太子在,咱们是左右为难、投鼠忌器。”
“闭嘴!就显摆你才学的几个成语。”不等王极说话,心腹全武就大声喝止。左右也知道这话说得露骨,讪讪闭嘴。
“行军许久,兄弟们也累了,下去养精蓄锐,只待大战。”王极神情如常的吩咐,仿若没听出左右心腹的言中之意。
下属们鱼贯而出,只留下全武这最亲近的人。
全武奉上茶水,笑道:“将军不必担忧,属下都吩咐好了,保证不会出问题。至于老洪那口无遮拦的,送他去教导处一回,背不完功课不许上战场,这教训足够让他禁口三年。”
听得全武打趣,王极也放松下来,“是该让这帮大老粗学学文雅人了,别学了几个新鲜词就到处卖弄。”
“老洪话糙理不糙,都是为将军担心。”
“我知道。”王极叹息,“所以,传我命令,此次大战以攻城为要。若遇陷境,先救王楠。我的安危排在他之后,你们懂吗?”
“将军!”
“闭嘴,这是命令!”王极低声呵斥,看全武不情不愿应下,才解释道:“父皇派他为副将,让我做先锋攻城。这不仅是考验他,更是考验我。你们总说战场凶险,可我的战场不止在这里。若是王楠在此身亡,我又岂能活得下去。”
“还有主母呢!”全武嘀咕。
“母亲或许能保我性命,可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若无功业,与行尸走肉何异?”王极朗声大气,他从小的经历让他养成了这样的性子,视功业为性命。王极也总在揣度父皇的心意,给他取名为极,有什么深刻的含义呢?
王极担心王楠故意拖延,害自己不能立功。甚至设想了最坏的情况,若是王楠施苦肉计之类,宁愿舍弃自身护卫,以他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