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1 / 2）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这下尴尬了。

封赏官来的时候, 整个涉县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站在厅中都是自认有资格得到封赏的。王家兄弟勇武过人, 王灵不仅能上战场，下了马背还能帮忙盘点粮草、清理物资、分派人手，可谓文武双全。王伞只要一上战场，就如一把利剑, 划开敌军阵营。等他们兄弟拉起队伍来，只要大喝一声王三郎在此, 周遭敌军如潮水一般退开，无人有一战之力。树的名, 人的影, 这是用性命拼出来的名声。

无论战场拼杀还是辅政安民，王灵兄弟的功勋都超过在场的大部分人。现在好了, 最耀眼的双子星就得了个称号。

甚至不是最常见“义士”, 王家兄弟非世家出身，非乡贤遗老，更无功名在身，封赏吝啬到只有一个“义民”的称号。

兴冲冲的王灵被兜头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先前的打算，脑海里无数次的思量，现在都冻成了冰块。

可王灵能怎么办？封赏是晋王给予的, 晋王是他们的主公。在场那么多人都了得了赏赐, 他难道能黑着一张脸, 然给大家陪着他难过吗？王灵做不出这种恶心事。

“诸位兄弟这是什么表情。我们兄弟本非军中之人，连涉县人都不是，晋王殿下能赐予封号已是殊恩。”王灵咧嘴笑了，演戏，他是专业的。

不生气，别难过，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还不是陛下当政呢，不是陛下。王灵给自己打气，不是陛下看不起自己，现在还是先帝在位。哼，怪不得帝号都是陛下登基之后追封的，先帝心胸就是这么狭窄。

徐明庭愤愤不平道：“阿父奏折上写的那么清楚，王二哥可是排前面的，怎么没人给二哥说好话。世子殿下也是八岁跨马随军征战的少年英雄。遇上二哥、三哥这等少年英雄，合该惺惺相惜啊！”

这一记直球，把王灵刚做好的心里建设砸了个粉碎。这么尴尬的情况，没人发表意见。就徐明庭这县令之子，年纪又小，直抒胸臆。

“口无遮拦，还不快住嘴！”徐鹄之送走了封赏官回来，就听见儿子大放厥词，随即冷声呵斥。

“贤侄啊，我正有好消息说与你。我想拜你们兄弟做正副县尉，你看如何？”徐鹄之好似一点儿没受刚才的影响，“此次大战，涉县人才损失惨重，有二位贤侄帮我，可谓如虎添翼，你二人万不可拒绝我。”

徐鹄之说这番话真心实意，他本想看封赏结果再灵活行事。若是封赏高，直接把他们调入军中做百夫长千夫长，一个县尉何必拿出来说。若是封赏低了，这县尉正好雪中送炭。谁知，封赏低得不如没有。

徐鹄之作为县令，又是战时，是完全有权利认命自己属官的。

王灵面对这样补偿，只微微一笑，“多谢世伯赏识，此事容后再议，今日是您和弟兄们的好日子，可别让我们兄弟扫兴。美酒已温、羊肉飘香，还等什么呢？”

徐鹄之哈哈大笑，招呼着下属亲儿，一同往宴会厅而去，又着人去请封赏官，一同庆贺。

酒过三巡，封赏官含笑告辞，把主场留给这群应该狂欢的。

走了钦差性质的封赏官，宴会厅一下子热闹起来，众人再无拘束，喝酒、笑闹，吵闹不休。

王伞拉了拉王灵的袖子，“哥，我们走吧。”

“不走，就这么看着。看别人得了封赏是如何高兴，别扫兴。就算要走，咱们也要体体面面的走。”王灵一直忍着，面上带笑，不愿轻易在人前失态。

凭什么，又不是他们的错，不该是他们狼狈而退。

王灵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又明白了一个道理。

当初在徐府，他被王大坑进去唱戏，按照赌约，技惊四座，结果却是斟茶认错。那时，他明白了，在强权面前，道理是无用的。

这时候，他又明白，努力不一定有用。在这个靠出身为官出仕的年代，出身寒门的他，路注定比别人艰难。

笑闹一夜，徐鹄之从宿醉中清醒过来，问官家王家兄弟何在。

“王二郎在城西租了个大院子，老爷送予他的那些沙陀人、白叠花也全都带走了。”

徐鹄之一拍脑袋，“高兴糊涂了，忘了他们兄弟，到底还年轻，受了委屈心气不平。让明庭去一趟，请他们下午来用哺食。”

饭桌上，徐鹄之又旧事重提，“二郎可愿屈就我这小小县尉？”

“世伯说笑了，小子何德何能。世伯怕是忘了，我此来涉县，本是走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且要回成都府交差，怕要辜负世伯好意。”走商的借口又重出江湖。

徐鹄之皱眉，“县尉官职虽小，却也是入品的正经官职。当今乱世，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良机。你们兄弟有本事，怎能浪费一身才华，去行那商贾贱业。”

王灵莞尔一笑，也不反驳，与为官做宰宦海沉浮相比，任何事情都是下贱的。可再下贱，王灵也没兴趣热脸去贴冷屁股。王灵心想，封赏肯定不是陛下的意思，等陛下掌权，他再去投效，他就不信了，世间难道还没他出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