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采（1 / 2）

一大清早，谁有心情听戏, 看客少, 戏班子出力也少。其他戏台动静都小, 只清清静静弹着曲子，台柱子都等着人多的时候大展身手。毕竟人的嗓子不是河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嗓子哑了、劈了, 人多的时候可就无法展示风采。能入徐府唱戏，都是有些名声的大戏班子, 人多，规矩更多, 早就定下了章程.如今见王灵这边瞎子点灯白费蜡, 很是嘲笑一番。

没想到这瞎子点灯不给自己瞧，旁人倒是循着光亮来了。

王灵兄弟失了行头, 管事的摆明了找茬, 王灵也不做无用功。只穿了一身新衣上台，好在他为了此次徐府之行，做了一身新衣裳，勉强不露窘态。王伞则坐到一边伴奏, 他干惯了辅助。在家里，台下演奏乐器是他、搬重物行头是他，即便登台也只捞着童儿、赞者之类的跟班角色。如今只王灵与他说一说用什么调子, 如何配合他演奏, 就万事其备。

一人演奏一人说唱, 与其他戏班子比起来简陋太多，可王灵的唱词、唱腔、台风弥补了这些。

看着有十多个人左右围拢过来，王灵停了先前的唱段，王伞会意取了铁琵琶，一个轮指，划开新的篇章。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绿树成荫好时节，恰比今朝玉满园。小生且有一段事，可否唱与诸公听？”

“好！”“唱来，唱来！”

“我有一段情，明公且细听。话说东海有仙山，蓬莱、方丈与瀛洲，神仙金光驾白云。若论祥与瑞，蜀中岂能甘落后……”

王灵一口气唱了《丰登击壤》、《万卉芳荣》、《祥麟现瑞》，且他不是照本宣科，不拉杂俱下演全篇，只唱那朗朗上口之词。调子轻快，声音清越，觉不给人拖沓之感，正合他一身春水绿的袍子，正合这满园的夏木荫荫。

他一少年郎，唱曲之时，并非自娱自乐，且要与台下站着听的诸人互动。问一些简单的问题，回应其简单需求。往常唱戏，都是戏台上人自顾自的唱，唱得好了台下击掌叫好，唱得差了叱骂两句，自离开不提。何曾有过与台上人互动的经历，王灵问的那些简陋问题，平日里跪着问他们都不一定张口，可站到台上的人发问，突然就有了不一样的魅力。

王灵一问，台下诸人还生怕答迟了，不能显出自己。为了让台上少年郎多瞧自己几眼，忍不住想招。

有人突然往台上扔银子，王灵一个闪身，鹞子翻身，足尖一勾，银块就稳稳落在了脚背上。难得他如此动作，站定之后脸不红气不喘，唱腔都没顿一顿。

“好！”台下响起轰然叫好声，王灵一个巧劲儿银锭就躲在了台面上。

有人带头，接下来往台上扔东西都人就多了，都盼着王灵再展伸手，表演抛物接物。

你说，这等小杂耍把戏，平日里也不是没见过。台上人虽俊俏，可也不是什么惊为天人的潘安宋玉之流，怎么他一颦一笑皆引人注目，见他瞧旁人去了，自己心里就不舒服，一定要这个面子挣回来。

王灵唱过一段，见往台上扔东西的人实在太多了，那些郎君听到精彩处，恨不得把靴子拔下来仍。王灵只能把谢绝的话编到唱词里：“吾附身再拜，谢过诸公赐下这一身衣食。然则布衾保暖、寒食可依，万不可抛费郎君一片心……”

还没唱完，那些郎君激动得把身上有标记的玉佩都扒下来往上扔。

得了，还劝什么，越劝越来劲。

王灵唱得好，台下聚集的人就多。来徐府赴宴的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站着听实在累，叫府上小厮仆役搬了坐具过来，安安心心坐着听。原本想听完这一段就走，奈何王灵口中的唱词像是府外浣花溪一般，源源不断。那些郎君屁股挨着凳子，就再也不想起来。

国人都有凑热闹的天性，瞧着这边人多，又都是同一个圈子的人，不认识这位，总认识那位，你招呼我、我招呼你，台下之人是越聚越多。

好不容易有人尿急出去了，缝隙立刻被填满，叫好声不绝于耳。尤其王灵问话之时，答应附和声如雷霆贯耳，夫子问话都没有回答这么整齐的，更引得远处人来瞧热闹。

如此，王灵一个偏远的戏台，一个偏僻的时段，居然成了香饽饽。

王灵一口气唱了七八断，做了结束语，换王伞做主场。王伞的性子口才可干不来王灵的活计，只见他一身短褐，随手取了戏台边上装饰用的长枪，虎虎生风舞动起来。

啪得一声砸在地上，有人眼尖，惊呼道：“好大的力气，地上尘土都扬了起来！”

正要离开的诸人听得这话，也迈不动腿了，转身回去接着看。

“那不是尘土，该是劲道震出的气息，往日只听话本上演绎，不想真有人能坐到。”有人持不同意见，尘土哪儿有白色的，还如此细腻。

废话，这么白这么细，只能是面粉。

“是极，是极，台上两位小郎君当真不俗，一人言语动人，一人是武学高手呢！”

王灵骄傲地坐在旁边给王伞伴奏，如今演武还是一人展示套路或者几人对打，从没有过演武配乐的，当然，宫廷舞乐不算。王灵这灵感正是从宫中舞乐来的，上辈子也见识过年节庆典，军中会选相貌身材一流的军士表演刀阵、剑阵，可惜配乐是端正严肃到拖沓的正音，不配那雄浑激昂的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