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1 / 2)
“为你讲我的一个梦境吧,关于你的主人。”紫绡这样说。
身为凡人,她的记忆有限。每晚做的梦并不连贯,也无法全部记住。但次数多了,也就自然而然能从其中推断出一些因果联系。
从记录自己的梦境开始,师父教她简单的炼气之法。尽管紫绡本身觉得求仙访道这种事情极为渺茫,也并无进取之心,但在听师父说通过炼梦达到内心宁静以后,也就积极的学习起来。所谓炼梦,是柴门道一项内修的法门,由调整呼吸到周身血液循环,再到控制思想,最后是控制梦境。简单一些解释,即能让人控制自己的梦境走向,不至于为梦魇所沉迷。紫绡小时候,也常听过村里某某人说过谁做噩梦被吓死的经历。像这样的事情,一般都逃不了山妖狐鬼的作祟,但人类若能掌握一些做梦的法门,也就不会在梦里那么容易被妖怪控制了。紫绡修习一年吐纳炼气之后,的确很少梦魇,梦境依然新奇,但能令人心情舒畅的事情也多了起来,比如她今天所讲的梦境。
龙女敖夫离,曾耗费十年为西王母绘制昆仑山海,所学笔法,是在人间苦学三十年所得。蟠桃宴上她展示了长长一幅画卷,铺满了整个大殿,学大殿侍卫那样穿着细窄的上衣长裤,袖口用绳子绑紧,长发束成高髻,脚下是巍巍山河,澜澜沧海。她左右手都拿着巨大的毛笔,身体俯仰曲直,两支笔纵横吞吐,云雾蒸腾,终于完成了昆仑山海的最后一部分。西王母为此十分喜爱她,赐她天界的羽衣,好让她自由进出昆仑。
敖夫离的羽衣是青色的,如烟霞璀璨。龙女身披青羽,脚下是围绕在昆仑山丘的赤水与黑水。色彩如此驳杂,而龙女展颜一笑,美艳无比,足以令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
紫绡的梦境里,隐约记得敖夫离完成昆仑山海图的最后一笔时,站在她身旁那个捧墨的少年,就是被囚禁于四方山地底的男子,却也实在不敢确认,索性掠过不谈。后来的记忆,是这位龙女因为某种机缘,将要嫁入昆仑,又突然悔婚,似乎是此举引起了西王母的嫌恶,但最终也没有受到什么处罚,只是不太来往了而已。
殷胧听得十分兴起,紫绡的描述其实并不动人,但殷胧足可以靠自己想象当日情景了。像她这样年纪的地仙,对未来其实还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幻想。她也在心中深深期待着,自己的主人身着羽衣,光芒万丈的站在西海之滨的那一天。
至此,她已经十分满足,任务完成,也该回去了。
殷胧松开了自己的双手,画卷落在了石桌上,这才有颜色与线条清晰浮现出来。
是一幅人物肖像,画面上女子身后的群山,大约是昆仑云海,出自敖夫离的手笔。这画里的女孩子穿一身紫色长裙,两条手臂之间挂着一条暗灰色披帛,长发轻盈散落在脑后,并无多余装饰物。她给人的感觉并不柔婉,目光直视前方,脸上也没有什么生动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坚定。紫绡认真端详着画中女子,分明觉得熟悉,却不曾见过,梦中似乎也没有同样装扮的女孩子。
紫绡忽然浑身一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是……我吗?”
耳边传来殷胧的声音:“主人有命,这幅画是赠给紫绡姐姐的,至于那件灰衫,请姐姐以后穿在身上,以防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紫绡猛地转过头,身边哪还有红衣童子的影子。
偌大庭院,几只母鸡安然吃食,黄狗安然趴在地上,好像从没人来过。
紫绡轻轻叹了一口气,拿起画卷往回走去。
这幅画似乎将梦境之中一些地方补全,紫绡默默运起吐纳之法,准备今天的炼梦。
做梦不止于夜里,太阳再高一些,她就可以进行午梦。那时,或可再去梦中寻找这紫衣仙女。将画卷悬挂在房间里侧,紫绡又觉得不妥。又起身将画卷拿下来,放进柜子里。屋中还是原来的陈设,一切都是本来模样。紫绡忽然想起红衣童子说的那件灰衫,便迅速在箱子中翻找。她的行李实在太少,一翻就能找到。这薄衫的纹理,与画像对照,竟和那画中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紫绡意识到了,这也是天女的羽衣。
梦中曾有的情景立刻浮现上来,西王母身边的青鸟,尾羽之中竟然多出来了一根杂毛,惹人不快。侍奉一旁的太真上仙迅速拔下了那根灰色的尾羽,笑道:“到底是青鸟的羽毛,丢了也可惜,送给水正部的小丫头做一件羽衣吧,这天宫的仙女们,每个人都要有一件的。”
西王母板着面孔:“那就给她做一件羽衣吧,只是以后,天族就没有水正部了。”
“是。”太真夫人迅速低下了头。
宫殿里众神寂静无声,唯有青鸟被人拔去尾羽,十分不满的开口鸣叫了几声。紫绡离得太远,看不清晰,她只得在心下感叹,天庭实在太广阔了。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委屈与不甘,像是穿庭而过的冷云一样,瞬间击中了她的胸口。
水正部?
紫绡曾经问过师父,水正部是什么?柴门道掌门人答道,那是水神共工领导的部族,共工死后,水正部族就不在了。
紫绡疑惑,为什么首领死了,这个部族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