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菊姑和徐叔的故事(1 / 1)
菊姑的厨房里还有一个大柴火灶,也有赶时间才会用的燃气灶。如果忽略燃气灶和窗户上的抽油烟机的话,菊姑的厨房和我家小时的没有区别。
要炒的菜早就准备好了,一个自己晒的春笋干炒肉,一个红烧冬瓜,一个豆豉辣椒炒红薯茎。红烧冬瓜要花的时间长,先做。菊姑把洗好的冬瓜去皮切成四四方方的大块,在去掉皮的一面切出指甲大小的方格子,深达冬瓜肉的中部。油烧好后,让切了小格子的一面顺着锅边滑下去,噼里啪啦一阵热闹以后,油和冬瓜终于和谐了。再往灶眼里加点柴,往锅里倒下去半瓢水,直到咕咚咕咚地煮开后,把冬瓜翻过来继续煮,加盐加酱油。到这个时候,火慢慢地小,水慢慢地收。虽然冬瓜是蔬菜容易熟,但是要好吃还得有耐性。等到水收得差不多了,洒点葱和剁辣椒,一块一块盛出来,在碗里码好。这红烧冬瓜看起来就像红烧肉,吃起来绵软爽口。冬瓜利尿除湿不易发胖,中午的三个菜中,春笋干炒肉当然好吃,怕发胖不能多吃,红薯茎脆甜不饱腹,我吃冬瓜最多。
我们还在堂屋里吃饭,隔壁二大嫂提了一竹篮萝卜菜,倒在井房的木盆里,说长虫了要水泡一下。放下篮子,拖了把椅子,她在门口坐下,问菊姑我是不是白三。老家人都叫我白三,我名字里最后一个字是“白”,上面两个哥哥,排行老三。
下午徐叔收了晒在前坪的被子和被套给我,说楼上中间的屋子收拾好了给我住。菊姑家房子整体上是九十年代的格局和装修,楼下有堂屋、厨房、洗澡房、厕所和一间杂屋,楼上三间是卧房。楼梯在房子的东边。主要的家具也是那个年代的。十年前觉得过时,现在看着是怀旧。菊姑和徐叔对于房子只做维修不做更新。窗户还是木头平开窗、二楼走廊的栏杆还是红砖砌出来的花格子图案,地板和楼梯还是水泥的。最大的改变是在红砖外面粉了白灰,窗户和门两三年刷一次油漆。屋子里东西很少,一床一桌一椅一柜。我铺好床,关上窗,换上他们给我准备的拖鞋下楼。
菊姑和徐叔在厨房里商量后天过生日要用的东西。两人对坐着在从窗口斜照进来的阳光里,徐叔翘着二郎腿,双手抱在小腿前,菊姑身体前倾,手里握着火钳在地炉灰里划。两人轻言细语慢条斯理。
菊姑和徐叔是半路夫妻,前世姻缘。他们中学同学,应该两人当年互有好感,后来徐哥没考上大学,姑妈到湖南的一所大学学城市规划。徐叔退伍后,在老家农业局还是哪里上班,菊姑大学毕业进了老家国土局。期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一直联系,只是各自结婚生子。菊姑和姑爹的关系似乎也很融洽,他们生了一个儿子,徐叔好像也有一儿一女。直到两家的孩子上大学的上大学去了,工作的工作了,两条平行的线条竟然产生了交汇。他们坚定地各自离婚然后住到了一起。中年的任性导致了众叛亲离,从四家的父母到两家的女儿都视菊姑和徐叔为无耻之徒,从此断了往来。
菊姑和徐叔到罗田买了栋农民的旧房子开始共同生活。他们搬到罗田的时候都还没有退休,就买了辆三轮摩托车,徐叔开着,菊姑坐后座。早上徐叔先送菊姑上班,自己再去上班,下午下班接菊姑一起叭叭叭回家。没有亲戚到他们那边走动,只有我爸骂了菊姑几句,然后带着我们一家人有机会会过去坐坐。大哥一家在菊姑生日和过年的时候一定会去。二哥一家不管是不是春节,只要从广东回来,也会去看看他们。
光影里,菊姑抬手指了指碗柜上头的竹筐,徐叔偏过头看见了我,可能是笑了。我走过去,坐在他们旁边,觉得很踏实。徐叔问:“吃泡萝卜不?你姑姑做了一大坛子。吃饭的时候不记得了,还有洋姜。”有泡萝卜太好了。徐叔从碗柜里搬出一个大玻璃坛子,坛子口是水密封的。里面泡了藕片、生红薯片、红萝卜和白萝卜,还有些红绿辣椒丝夹杂期间,非常鲜艳。“这一坛子有一个星期了,正好吃。”徐叔揭开盖子,用筷子一片一片夹出来放在一个饭碗里。老家做泡萝卜是自然酸成,只放冷开水和白糖,不放醋。我也做过几次,蔬菜控水总是不到位,冷开水一泡,过几天总起白璞。菊姑做的这一坛子干干净净,可见得比我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