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1 / 2）

菜摊前挎着篮子的媳妇正在跟老妪讲价，屠户打着赤膊擦着额上的汗，店小二站在门前招呼客人的马车，母亲护着刚拿到风车的小儿，害怕被人群冲散。

衍州的街道上一派祥和。

杨翎挑开车帘，偏头静默地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苏弈:

“阿弈，你知道怀定现在……”

“知道。”苏弈拆着放在膝上的半包糕点，捡起一块完整的送到杨翎嘴边，“杨将军就是被他岳父周延礼从怀定‘赶’出来的吧，现在夹在怀定，衍州中间的诸州，奉化都对这两个地方虎视眈眈。守在衍州的杨家军，将领个个睿智英武……”

苏弈歪头看着杨翎，说着说着便笑得花枝乱颤，左手护着糕点，右手戳捏着杨翎的脸:“还一表人才。”

杨翎垂眸看了看在自己脸上乱戳的指头，面不改色地咽了苏弈刚喂给他的糕点，摁了摁想抬起来的手，笑道:“接着说。”

“但是兵力物资都欠缺，”苏弈笑着转头扯开衣摆，伸开踏着黑靴的长腿，“怀定没有什么可用的人，周延礼也只是一个老眼昏花。但杨将军在怀定的那几年，为周延礼攒下了不少家底，只怕周延礼没能力守。所以诸州，奉化两地都在等着杨将军如何决断。他们巴不得翁婿起内讧，是也不是？”

“我还以为阿弈在深山待了那许多年，只是天天敲钟念经呢？”杨翎抬手扫了苏弈衣袍上的糕点屑，抬眸一笑。

“所以杨将军现在很纠结，是吧，”苏弈全当自己耳聋，继续分析，“他亲自打下的怀定，有多肥他自然清楚。现在他多需要兵力物资也不言而喻，但是中间这两城……”

“阿弈，”杨翎放了马车的帘子，“我感觉……父亲有点偏向于对怀定下手。”

“啊……？”苏弈愣了片刻，不自觉地皱眉咬起了指尖。是，自己在山上的那几年，只是从别处听说杨鸿如何如何，毕竟没有在他身边待过，很多事情自己不好下结论。自己站在局外，自然拎得清怀定不能攻，但只有杨将军自己最清楚现在的状况，万一有什么苦衷也不一定……

但是，不行，怀定攻不得。

回去的路上，杨翎托腮看着倚在窗框上半睡半醒，又似在沉思的苏弈，良久没挪开视线。

回营时已是晚上，兵士们三五成群端着手里的碗围坐在篝火旁，高粱饭没什么滋味，但现下人不多，尚且可以管饱。

杨翎和杨楷单独坐在一边。

杨翎先扫空了碗，丢在了一边。杨楷则又多捡了三四个馒头，坐回篝火旁，往杨翎怀里丢了一个。

“哥，出来跟士兵一块吃饭的时候，就别吃那么多了，”话虽如此，杨翎还是拎起馒头咬了一口，“就好像你特意在显你伙食能比他们好一样。”

“四弟，”杨楷没看他，自顾自地在火光下转着手里的馒头，“一直守在咱爹身边，帮他拼杀的儿子是谁？”

“你。”才发现杨楷还端了半碗咸菜的杨翎重新提起筷子，听得马马虎虎。

“是我们!四弟!”杨楷愤愤往杨翎背上撂了一巴掌，却被杨翎侧身避开。

“我知道，二哥，下午回来时，爹又在念叨还在奉贤念书的大哥。似乎是盼着安定之后，让大哥来接班。”杨翎夹走一筷子咸菜，垂眸笑道。

“为什么啊？”杨楷低头抵着竖起的膝盖，火光映得他的侧脸三分阴沉，“爹最记挂的是咱的娘，大哥是娘第一个儿子。就这样？”

“啊？就因为这个？”杨楷转头看向杨翎，抬手一拍大腿，拎起馒头皱眉道，“我干得多，自然要吃的多，没错吧？我可以当着那煮饭厨子的面多拿走三四个馒头，没人敢说吧？”

“二哥，”杨翎压低了声音，“这话，你跟我说说就好。”

脾气阴晴不定的二公子自不必说，平日和蔼温柔的四公子今晚看起来情绪也不怎么好。几个新兵拢在一处嘀嘀咕咕，悄悄围观篝火旁两位公子，却没过一会儿就被赶回了营帐，被警告不得聚众私语。

苏起帐子里总能多送两碟菜，苏弈便顶着这个便宜，傍晚留在了爹爹那里。

“爹，”苏起一直守在地图前勾勾画画，苏弈耐着性子坐在一旁许久后开了口，“怀定的事，您应该比我清楚，杨将军……”

“孩子，你不了解他，怀定的事，他自有打算，”苏起放下手里的碳条，起身去查看忽明忽暗的油灯，“杨将军绝非池中物，今后你要是能跟在他身边，他能教会你很多东西。”

“嗯？”苏弈听了之后一头雾水，“爹，亲儿子回来了，你怎么只想着丢给别人教？爹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人中龙凤……”

“会的，”苏起眯眼换了根灯草，笑着看向苏弈，“很多事情，爹会一点一点教给你。但是爹不求其他，只希望我儿能平安。”

“爹？”苏弈越发迷茫，“我已经快及冠了……为生民请命不是男儿该有的抱负吗，爹怎么只想着护我周全？”

“爹是……真不想再看我儿受罪了。”

“啊？”苏弈一下子笑出了声，“我怎么不知道爹你这么护短呢，我受什么罪了？你们陷阵的时候我在深山清净，半点皮肉伤都没受过。”

灯焰没再忽明忽暗，苏起转身拉着苏弈坐下，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我儿三年里一定长进不少。来，跟爹说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当然要去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