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本是太白赴京意 又见竹林会英(2 / 2)
“你忘了?采梅姐。”晋欢笑道,“我可是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第二天傍晚,韩采梅接到晋欢的电话,他迷路了,叫她去接他,韩采梅哭笑不得,这一天她真的是抽不开身,便交代林雪飞去了。
“怎么还买衣服?”林雪飞下了车便问,“不是买了好几件了?”
晋欢怎么好意思说出实话,那些衣服全是纯白的,他不喜欢,只好说道:“有件衣服不合身,我回来换一件。”
“那走吧。”林雪飞说着就要打开车门。
晋欢看着这步行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不肯回去,央求道:“咱们玩一会儿吧。”林雪飞是极少来这种地方的,可是既然自己的小兄弟开了口,也不好回绝。
“雪飞哥。”晋欢向被他落在身后的林雪飞喊道,“你看,前面吵起来了。”说完便凑过去观看,只见一群穿着妖娆的少女将一个女孩围在中间,不停推搡着,那女孩只低着头任凭他们叫骂。
“孔复兴,她是我的,就凭你?”说话的女孩顶着一头红发,唇红似火,眼皮乌黑,眼里如狼一般发出绿光,气焰嚣张,泼辣无理。
那女孩既不反抗,也不闪躲,一句话都不说。
“小狐狸,敢抢我的男人,老娘不揭了你的皮。”
又喊道:“老娘不使点手段,你不知道老娘的厉害。”
晋欢实在看不下去,便要上前阻止,有一人却先他一步。那人带着眼镜,身材瘦弱,颧骨突出,看他样子有气无力,双眼却炯炯有神,身体前倾,疾步如飞。
那人赶到了那群女子旁边,拍了拍红发女子的肩膀,问道:“姑娘你多大了?”
“你是哪里蹦出来的?”那女子没好气。
“看你的样子似乎没我大?”
那女子松开了女孩,扬起下巴问道:“你是谁?”
“你都称自己老娘,那我岂不成了老爹?”
“你来找死的吧?”几个女孩走到了男子身前。
“我可不愿意做老爹,西门庆才是老爹。”
“你他妈是什么东西?”红发女子举起手要打他。
“姑娘你要打我吗?”那男子微笑道,“怕是你不敢。”
那姑娘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眼镜应声而落。晋欢又要上前,被林雪飞拉住:“且看一看。”
那男子捡起了地上的眼镜,微笑道:“我知道在你的手触到我的脸的那一刻,你已经后悔了,但你碍于面子不好收手。刚才你又想替我捡起眼镜,不用的,我近视不是很厉害。你看,我的镜片不是很厚,我现在没戴眼镜,看到了一个更真实的你。对了,说到这里我想起来,颜色其实都是骗人的,比如你看到的是蓝色,狗看到的是白色,你说哪个真?哪个假?”
几个女孩张大大了嘴巴惊讶地看着他,红发女孩骂道:“你是不是神经病?”
“关于神经病,姑娘,每个人都是神经病,这是千真万确的,你以为把石头当成馒头,把大树看成士兵才是神经病吗?不完全是这样的,兢兢业业,埋头工作的人是神经病;志向远大,心怀天下的人是神经病;寻找真理,钻研求索的人也是神经病。总之,天才是神经病,笨蛋也是,女人是神经病,男人也是,走着的,站着的,躺着的,坐着的无一例外,街上的每个人都是神经病,你可以随便找个人问问,只要他回答不是,那么他就是神经病。”
那女孩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转身带着其他女孩走开了,受欺负的女孩也在不经意间失去了影踪。林雪飞笑道:“海润,你回来了。”
“雪飞。”陈海润听到了林雪飞的声音,赶紧走上前来,被一个男孩差点撞倒,踉跄着拥抱了一下林雪飞,戴上眼镜凑到晋欢脸上:“这就是那个……什么……晋欢?”
“是的。”
陈海润正要拥抱晋欢。“海润。”林雪飞说道,“在你拥抱他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谎言’出事了?”
“你该检查一下你的钱包是否还在?”
“哎呀,真是的。”他在身上摸了摸,“掉了还是被偷了?”
“刚刚小男孩撞你的时候,你的钱包被身旁的小女孩顺了去。”
陈海润回头就要追,林雪飞拉住了他。
“干什么?”
“你看到了吗?”林雪飞问晋欢。
“看到了。”晋欢回答。
“那你们不制止,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陈海润很不理解。
“也许丢得值。”林雪飞说道。
“怎么?难道我的钱包会带着更多的钱跑回来?”
“比钱有价值。”晋欢说道。
“那是什么东西?比钱还有价值?”
“你看。”林雪飞给他使了个眼色。
“什么?”
“这个胖子,一直在远处盯着这对男孩女孩,一定有事。”
却说这两个孩子从何而来?繁华的都市免不了有荒芜的角落,就像人性的阴暗不可否认。在这城市的最南端,华夏大学高大的宿舍建筑群东侧洼地里,一片低矮破旧的红瓦房似乎已经被这座城市遗忘。几棵椿芽树从房子中间冒出了头,乌黑的墙面上歪歪斜斜地涂着些广告语,里面生活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务工人员。这里的人们自顾尚且不暇,更不会与别人多有交流,因此家家户户不相往来,都只本本分分地赚钱养家。大约一个时辰前,这两个孩子便从当中一所较大的房子里走了出来。
女孩十岁上下年纪,穿一双白色球鞋,一件蓝色裙子,鞋面污损,裙边破碎,油污遍身,圆圆的脸蛋甚是白净,脖子里却脏兮兮的。男孩与女孩年纪相仿,个头却矮很多,穿一件及膝的短裤,上身肥大的碎花衬衫几乎将短裤遮掩起来,看上去头发已经许久没有打理,左脸铁青,有些肿胀。
男孩一直拉着女孩的手,他们先是穿过了一个老旧的生活区。男孩说道:“不要害羞,你就当自己是要饭的,或者是疯子,反正别人也是这么看我们的。”
男孩又问:“你饿了吧?”
女孩点了点头。
“我是很有办法的。”男孩指着一栋楼下种着的一株树身极高树冠极大的桃树说道,“我轻轻一跳就能摘下一个桃子。”
“算了吧。”
“你可不要小瞧我,我跳得很高的。”男孩不服气。
“你看,那边窗户里有个人一只盯着咱们。”
“我早看到了,他是追不上我们的。”男孩摸了摸后脑勺,“还是算了吧,女孩子跑起来不太体面。”
男孩补充道:“我们的家乡有一种金桃,吃上一个的话一天都不用吃饭,这棵树上的桃子又小又青,肯定又酸又涩。”
出了小区,他们路过菜市场,男孩说道:“等过了市场,有一家超市,里面的火腿、饼干还有水果全都是‘免费的’,谁也看不到我的动作,吃饱了还得喝点饮料,到时候撑得你肚子疼。”
“胖子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说得对。”男孩抿了抿嘴,“我们才不稀罕那些东西,留给那些乐意花钱的笨蛋吧。”
他们路过那家超市的时候,男孩还是依依不舍地朝里望了一眼。他们最终来到了步行街,此时天还亮着,摆摊的小贩已经开始行动,卖小吃的大婶也如期而至。一处门面正在装修,他们坐到了台阶上。
“你等着。”男孩松开了女孩的手,跑到了一个卖煎饼的女人旁边。他拿出一根细绳,绳的一头绑着一截铁丝,他悄悄地将那铁丝的一端插入放着煎饼的纸袋里,因为太矮,差一点没够着。他跑出去三四米远,轻轻一拉绳子,纸袋掉到了地上,煎饼的一半触到了地面。他又猛一用力,将铁丝抽出,把绳子收了起来。女人低头捡了起了煎饼,男孩跑上去问道:“阿姨,你的煎饼多少钱一个?”
“三块钱一个。”那女人将捡起的煎饼放在了台面的一角,男孩的眼睛盯着它不放。
“我只有一块钱,你能把刚才那个煎饼卖给我吗?”
“那个掉地上了,不能吃。”说着她把它扔到了垃圾桶里。男孩站在原地,痛心疾首。
“孩子你饿了?”那女人递给他一个刚做好的煎饼,“拿着吃吧,小心烫着。
人的善良常常被利用,成为人类急切地想要从自己身上刨除的弱点。
男孩接过煎饼,迅速跑到台阶上,将它递给女孩:“快吃吧,热乎着呢。”
“你先吃。”女孩不肯。
“我不饿。”男孩骄傲地说道,“你看到了,我想吃什么都能弄来。”
女孩看了看男孩,接过了煎饼。
“我吃不了。”女孩究竟不肯吃完,将剩下的给了男孩,男孩几口便咽了下去。
“我害怕。”
“别怕,第一次做好了就不会怕了。”男孩又握紧了女孩的手。眼看天已经朦胧起来,他们就要动手了。眼前一堆争吵的人群被他们选中,而这群人中,陈海润最终成为他们下手的目标。
林雪飞几人自然不会置之不理,他们一路跟随着那胖子来到了那片瓦房区,这期间,两个孩子又得手了两次。幸好这里灯光昏暗,便于他们隐蔽,林雪飞一身白衣担心自己会暴露,早已闪到了墙角里。里面的情况他们完全不清楚,不敢贸然行动,于是打算报警。
“给敬庭打电话。”林雪飞这样说,陈海润跟他想到了一块。
晋欢却说道:“我已经通知郭大哥了。”
林雪飞和陈海润相互看了一眼,陈海润说道:“通知就通知了吧。”
大概一刻钟后,郭谋忠与七八个警察赶了过来,他们训练有素,经验丰富,左闪右躲,不一会儿便排布完毕。待他们破门而入之后,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郭谋忠走到晋欢跟前,问道:“你说里面有什么?”
“有孩子,还有一个胖子,说不定……”
“人呢?”郭谋忠问到晋欢的鼻子上。
“我也不知道?刚才……”
“既然来了就老老实实待着。”郭谋忠吼了起来,“不要无事生非。”
“我没有……”
“这里不是你们栖凤山,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晋欢觉得莫名其妙,一向宽厚大方的郭谋忠竟对自己这般责备,陈海润站在一旁插不上话,林雪飞心里却明白,郭谋忠自己更清楚得很。晋欢第一次见到韩采梅,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足见是个好色之徒,又在山上讲什么‘化凤来仪’,实在轻浮浪荡,后来机缘巧合在黑峪山救了韩采梅,不过是想在她跟前尽心,博取她的好感。郭谋忠坚信,如果他一早就知道会在那里遇见狼,那他绝对不会进入黑峪山。最可恨的是,他竟然还跟着来了花间市,这与无赖泼皮何异?因此,郭谋忠正好借这个机会告诫他一番,让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知道,他的女人碰不得。
郭谋忠说完,带着几个弟兄走了,晋欢茫然不知所措,心底的怒火此时才慢慢烧起,狠狠地说道:“我再也不跟他说话了。”
林雪飞正思索着如何才能找到逃走的孩子,韩采梅的电话打了进来,叫他赶快回杂志社,有事相商。
“跟我回趟杂志社。”林雪飞叫上了晋欢和陈海润,心里思趁着:“九点多了,只有加班的员工和韩采梅会待到这么晚,会有什么事呢?”
林雪飞三人进了杂志社,一楼值班的员工起身致意,林雪飞和陈海润朝他点了点头,三人径直向韩采梅的办公室走去。一位穿着体面的中年女士坐在沙发上,见到林雪飞他们进来,连忙起身。
“请坐。”林雪飞说道。
韩采梅将三人向她一一介绍。
“我是黄忆晴的妈妈。”她握住了林雪飞的手,他感觉到她在颤抖,林雪飞还注意到,她的眼睛红红的,肿了起来。
“黄忆晴?”晋欢小声嘟囔了一句。
“她是我的女儿。”那女人说着话,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已经知道了。”林雪飞将她扶到了沙发上,那女人却始终没有松手,林雪飞自己也坐在了沙发上。
“她的女儿失踪了。”韩采梅显然已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那么你是想……”林雪飞猜到了她的心思。
“我报了警。”那女人从胸口取出一张照片,“还是杳无音信,请你们帮我登寻人启事。”看着那张照片,女人捂着脸再次痛哭起来。
林雪飞从她手里拿过照片,晋欢和陈海润也凑过来瞧,那是一个穿着蓝裙,拈着花枝的美丽女孩,而且,她同时也是那位拿走了陈海润钱包的“偷盗者”。三人的惊愕可想而知。
“‘谎言’从来不登寻人启事。”林雪飞的这句话让晋欢和陈海润更加惊愕,韩采梅也不敢相信这话竟能从林雪飞的口中说出,那女人松了林雪飞的手,无所适从。
“但是,我们可以帮你找回女儿。”
三人长舒了一口气,女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哪里人?自己一个人来的吗?”林雪飞问道,“有住的地方吗?”
韩采梅替她答道:“她是北都人,她女儿学校的孩子和老师来里交流,她和他们一起来的,我给她安排了住处。”
“你先去休息吧。”林雪飞说道,“你的女儿一定会健健康康地站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