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向晚(1 / 1)
景啟回了神,他接过南箕递来的汤婆子,暖着手问天七“当年叶家蒙难,叶氏一门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无一幸免。这么些年从未听说过叶家还有徒弟在外,就连先帝怕是也不知道天底下还有叶明秋这个人,若你年长倒也罢了,可你年纪小,不该知道此事,说!是谁告诉的你!”天七支吾一阵,半天说不出一句顺当话,南箕见了倒也明白过来,一语戳破了他的心思“能让你怕的必然是尧光族的人,看来那个人还是个硬手,你背后撑腰的是古长老,与古长老不合的大有人在,但实力相当的只有两位。”南箕问“是大长老,还是一箭破空的那位。”天七裹着被子不吭声,顿了半晌才闷声说“是空庄主,他与我说叶家还有人在,要我去找叶明秋。”“一箭破空”景啟坐的腰酸,索性下了床在屋内走动“你们尧光族真是人才不少啊!不过,我听说三大营以前也有位神射手,传闻他堪比射日大羿,能千里之外射杀敌将,虽是够浮夸,但我知道,他的能力确实强,就连素来傲慢的南征将军,也是高看他的。”景啟忽的一顿,停了半晌,说道“南征将军是你们的师父,他是尧光族的人,那他的亲兵爱将,会不会也是尧光族的人?”南箕从衣架上取下了氅衣,披在了景啟身上,对他道“不错,就是他。”景啟“你也知道他?他果然是去了尧光族!”南箕摇头说“应当说是回了尧光族才是,他与师父都是尧光族的人,师父当年在三大营是南征将军,他是师父的亲兵,因生来有神力,拉的开百斤重的强弓,便被世人誉为破空将军。虽然他后来的官职与师父平级,但因曾做过师父的亲兵,所以对师父一直都以属下自称,后来师父离开了三大营,他也一同跟着走了,只是没在毒尾沟久留,他一人回到了本家庄子,做了个闲散无事的守庄人。”“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景啟说“原来我是见过这位前辈的!他的箭法果真了得,只可惜当初时宜不对,我倒是真想同他较量较量。”南箕又想到了那个揣揣不安的雨夜,下意识的绷紧了指尖“狂妄!他是何人,就连族中长老也不敢得罪,你还想着较量,疯魔了?”景啟拉了拉氅衣,嘟囔道“开个玩笑嘛!”南箕不搭理他,只看向天七,没等开口天七自儿倒是紧绷的坐不住了“我说的可都是真的!若有半句谎言,便叫我一辈子吃不上饭,饿死在那寒冬腊月里!”南箕说“没不信你,我问你,叶明秋的身份你可查过,他以前可有与三大营接触过?”天七摇头道“没有,他这个人最是胆小怕死,三大营可在边界,每日打打杀杀的,就是给再多钱也请不来他!”“他不是游医吗?有没有在江湖上见过滇家人?”景啟顿了顿,说“听说他有个红颜知己,容貌娇娆,会打算盘,这个人你可知道是谁?”天七紧着眉,努力的回想着“没听说过他认识滇家人啊!红颜知己?他身边多的是好颜色,谁知道是哪个”南箕忽的察觉自己被人隔着衣袖捏了腕骨,那动静轻的像被风拂过,又像是猫儿示好,被毛茸茸的尾巴轻勾了一下。他侧眸看去,只瞧景啟站的端稳,一脸认真的听天七说话。天七说“不过他有次喝醉了,抱着个算盘在那哭,说什么我对不住你,自己实在是窝囊之类的话,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把孩子弄丢了。”“我本以为他是成了亲,有了孩子,本想再问,谁曾想他醉的实在是厉害,头磕在桌上昏睡了过去,第二日再问便是什么也不记得了。”南箕“明白了,你,滚吧!”“我自己走回去?”天七裹着被子不肯动,他说“我可是被人从床上拽起来的,连鞋都不给我穿,你说审就审,说赶就赶,没心没肺也就罢了,怎么还这么狠毒,大雪天的叫我赤脚走回去,我不!你让人来抬我!”双锋挝刚从袖里坠下,天七蹭的就站了起来,裹着被子往外跑。“我走我走,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啊!哎呀呀!冻脚冻脚!”“将军好不正经。”南箕一本正经的说“你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动手,摸的我的出汗了。”景啟匀着喘息,吞咽着早已分不清的津液“贼喊捉贼是吧?”南箕伸手与他十指相扣,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的亲着“贼在哪儿呢?我可没见着,将军好孟浪,主动伸进人家袖子里来,也不怕被人瞧见了传出去,我如今还是风华正茂的男儿郎,若是因你坏了名声可怎么好?”南箕几乎是含着声音说“将军你要怎么补偿我?”景啟“我是个混蛋将军,你跟了我自然也是个混蛋,还要什么好名声,天七说的话你信吗?”“不信!”南箕说“可眼下我已经不是族长了,手里能用的人少之又少,唯有去找九尾,托她查清叶明秋的身份。”“叶明秋也许真是叶家的人,但他的为人却不是天七所说的那样轻浮。”景啟出了汗,有些难受的将脖子往后靠去“我觉得,天七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他越是如此,叶明秋的身份越是有问题,即便他是叶鸿的徒弟,也一定藏着咱们不知道的秘密。你当时不在场,没看到他见少东家时的眼神,此事不能大意,必须查个清楚。”景啟躲着南箕抚摸的手,软着声吟叹了一声痒,南箕咬着他的耳,问他“如果他真是叶家的人,叶家翻案的事你要同他说吗?”“我会告诉他叶永欢的存在。”景啟叹道“其他的不说也罢!还真是奇怪,他明明是叶家人,却愿意来医治我,要是隐恨不显也就罢了,若是明知还要犯险,那此人当真是不得了,配得上叶家的姓氏。”“天七说他是叶鸿徒弟的时候,我也是冒了汗的,这些天但凡他心里有一丝报仇的欲念”南箕抱着景啟,在他脖间埋下了首。景啟明白他的意思,抱着他,在他后背轻拍安抚。当年的事是先帝做错了,凡是受过叶家恩惠的自是恨极了先帝,恨极了皇族,愤怒的百姓早就失了理智,不管与此案有没有关系,只要是沾了皇家的边,都要被戳着脊梁骂上一通,皇族里的大小王爷更是躲不过的。景啟手握兵权,还是先帝血浓于水的亲兄弟,自是首当其冲,扛了无端骂名。刚来三大营那几年凡是抓住的刺客,十个有九个都与叶家冤案有关系。南箕说“叶明秋身份成谜,天七刻意为他隐瞒,怕也是另有图谋。”景啟问“你想怎么做?”“明天一早叶明秋必然要来为你送药,到时候先从他口中探探底,至于祭天七我另有打算。”“你方才还夸他精壮?”南箕“天七与我谁更入将军的眼?”但南箕非要问他,一句不应便问两句,两句不回便问四句,景啟招架不住,只能咬牙回他。“你,你更入我的眼。”南箕又问故意问他“得将军谬赞,草民真是惶恐啊!敢问将军,草民身上哪里入将军的眼?”“阿箕颜色绝绝,不似人间所有,本王喜欢。”“阿箕的颈白如凝脂,盛过精瓷玉器,触之润而生热,本王也喜欢。”景啟里衣已经汗透了,鬓角也湿了,汗水顺着脸暇往下淌“乱花渐欲迷人眼,我只要阿箕。”南箕将人往上托了托,问“将军,这里你可喜欢?”景啟咬唇半晌才点头,在他耳畔轻轻的说:“公狗腰!”烛光昏暖,紧闭的窗外晃过一阵风声,竹影簌簌,隐约发出了悠远的声响,似呼唤声从遥远而来,模糊又朦胧,叫人听得有些恍惚,檐上雪倏然滑落,声音惊得叶明秋回过神来。他放下手中医书,见桌上红蜡过半,便知夜已深了,叶明秋合上了书,熄了烛火往床上去,他素来胆小怕死,周围一有动静便是要提心吊胆的,就是入梦也要讨一分清净才能睡得下,刮风下雨与他来说是无眠夜,若是再遇到春雷之际,更是整夜不要睡了。他不是好静才肯入睡,而是外界一旦有嘈杂,他便听不到身边的声音,他害怕有人悄无声息的靠近自己,更怕自己会死在黑暗中。他需要时时提着心,警惕四周,听着周围的声音,一丝一毫都不能掉以轻心,不然便是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叶明秋躺在床上,摸着枕下藏着的匕首,看着眼前越发浓郁的黑暗。没出息的窝囊废!叶明秋在心里骂着,一遍遍的骂,骂的自己都瞧不上自己。滇家郎,三大营,铁枪军叶明秋看着窗外晃动的竹影,就这么念叨着睡着了。风声渐弱,周围静的落针可闻,已经入睡了的叶明秋猛地坐起身来,匕首横在胸前,未有一丝犹豫向那黑暗捅去。来人反手绞住他的手,匕首也在瞬息间被夺走,不等他出声呼救,便被人一把按回了被子里。匕首也不晓得砸了什么,只听黑暗中传来了惊心的破碎声。天七四肢缠上人,后牙槽打颤的厉害“帮帮我暖暖”叶明秋被天七身上的寒气刺的直倒吸气,他就穿个里衣,被天七这么一抱,冻的直缩脖子“你是掉雪里了吗?”叶明秋只觉自己身上是缠了一层厚冰,气的他直想将人一脚踹开“死人都没你这么冷!”天七抱着人不撒手,就是挨了咬也不松手,叶明秋推不开人,又实在抗不住这冷手冷脚,便对他道“桌上有酒,你去喝了取暖!”“不!”天七冻的够呛,声音都颤不成话了“我今天喝了不少酒,这会子胃里烧的难受,不能再喝了,再喝就真活不成了!”“活该!”叶明秋骂道“怎么不醉死那坛里去!成天的酒不离身,你早晚都得死在酒里。”天七得了一点暖气,放肆的将冷冰冰的脚塞进叶明秋的腿间,让他给自己暖着,他一边听着叶明秋咬牙切齿的骂,一边对他说“我若是不醉这一场,那孩子我也给你寻不来。”叶明秋噤了声,顿了半晌,方说“那孩子真是像极了她。”“何止是像。”天七趁机将冻的生疼的手挤进叶明秋腋下取暖,他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刚见他时还以为自己醉了眼,瞧错了人,没想到那孩子的性情和说话的语气也同她如初一瞥。”天七说“当真是老天爷开了眼了,不但护住了她的孩子,竟然还促成了一桩好姻缘,滇家郎是真心欢喜他,拿他当心尖呢!”“那木头知道吗?”叶明秋问“他素来固执,肯让这俩孩子成婚吗?”天七摇头,感受着慢慢回暖的身子,舒服的舒了口气,他说“老木头固执着呢!再说了,如今他就千山一个儿子,怎么可能会轻易答应,不过好在他还有女儿,滇家香火不会就此断了,虽然对婚事咬口不松,但这俩孩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天七忽的哎了一声,问他“当年柳向晚忽然有孕,也没说过孩子的爹是谁,我让九尾去查也没个结果,你住在她府上为她安胎,可瞧过有什么可疑的人来看过她?”“没有。”天七叹道“那就奇怪了,孩子的爹会是谁呢你说有没有可能会是那个呆子?当年柳家外出谈商,他可是一直跟着的,也是除你之外,在三大营里与柳向晚最为交好,寒江那孩子会不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