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冒險者的漫畫人生(2 / 2)
福本忽然擔心起羽衣子。
眾零食包旁有個「新進商品區」,是個由白磚搭成的小展示區,裏頭盡是第一手的新鮮貨,而最新奇的會被安置在中間的高架。羽衣子不知是怎麼走進這裡的,或許是小女孩對精品的敏銳讓她找上門。高架像顆枝葉繁盛的樹,自樹根往上找,一路越過樹冠層,所有樹葉的頂端立著一台機器,標價三千四百一十五塊。那是她的收音機!那條鯰魚居然拿了就擺在店裡販售,還跩得像個二百五似的。羽衣子踮腳取走收音機,輕輕慢慢地晃出去。然後她看見福本跟鯰魚聊得正起勁。
「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一步囉。」福本提著整袋的點心,又向羽衣子招手,羽衣子趕緊跟過來,不想讓鯰魚看清她的臉,他倆有說有笑,木頭框上的玻璃窗格都看著她,棕膚棕眼棕辮子的女孩兒,眼珠咕溜溜地打轉。羽衣子穿出門的剎那,一張名片由鯰魚的手裡射出,卡在她的頭邊僅一磚之隔。「小哥,你還沒付那台收音機的錢呦。」被發現了。「走了羽衣子!」福本把手一推,羽衣子沒來得及回推,人就已在店外的長廊,腳步還站不穩。黃底紅字的符咒襲上拉門,把門封死,像極了往燈火擠的蝴蝶。羽衣子拍門叫著大鯢,那種電視劇裡的情節就發生在她身上,她什麼都不想就打算敲碎玻璃。又一張符咒飛來黏住她的嘴,她連話都不能說了。
店門之內兩人相望,兩隻紅色的手穿破地面,烤肉架那樣把福本吊在上頭,福本合不起雙手也下不來,全身上下萌發出深紅的肉芽,雙腳互相融合成一扁平的魚尾,魚尾上都是鱗片。「抓到你了,大鯢,沒想到你也有這一天啊。」壞人的笑總意外的刺耳,此刻大鯰是勝利者,世界都要繞著他轉。
老兄,你竟也捨棄了做為魚的傲氣,跟那群村民一起當人類,這不是我想見到的啊。「唔......」福本的臉早染上惡夢般的紅,圓滾滾的魚眼已開,那是一雙沒有眼白的眼睛。他滿嘴的尖牙都指向鯰魚,他多想咬碎他。這還不是你原本的樣子,不過,很接近了。鯰魚的手指撥弄著他的下巴,他儘管有滿腔怒火也沒辦法使鯰魚著火。
鯰魚從抽屜裡摸出一個遙控器,大肆亂按一通。「我要把你做成烤魚!」「烤肉架」上一下噴出火焰,燒的福本痛不欲生,一下高速旋轉,他被迫拉單槓玩鹹魚翻身,胃袋裡的食物跟著上下搖動,他的一隻眼瞧見鯰魚正為此竊喜。鯰魚考慮著用噴槍把這小子烤熟,但他忘了噴槍被他塞在哪個地方了。
門外,羽衣子依然在奮鬥,褲袋都被她翻過一次了,就是沒找到能翻轉命運的小道具--雖然她也沒抱太大的期望。我得救大鯢,我得救他!親愛的,妳一定有辦法能救他的對吧?喔不,這太糟糕了,可既然不能用獅吼功,就只剩這一招了。羽衣子雙膝一跪,頭、身、足無一不向地靠攏,手掌貼伏地面,與大地的脈動相連。羽衣子背上的皮膚裂開一條縫,冒出如蒲葵扇的大葉,朱槿由縫的深處而來,隨葉往上長,並嘗試著突破門縫。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樹葉的聲音,某龐然大物接近中。大風吹起,收銀台上的帳單散了一地。滋。滋滋。大鯰猛一回頭,火都熄滅了,花草穿過水溝蓋在風裡飄搖,粉色的朱槿圍繞著他,花與葉掃過一隻如餓虎的左眼,右眼則從葉的後方出現。接著是沾了泥土的鼻子,嘴巴也到來了。巨人,青綠色的巨人。「妨礙我等的傢伙簡直是找死。」鬱鬱蔥蔥的大手把鯰魚抬離地面,當他被挪往巨人的胸前,才看見巨人的全貌。雙眼瞇著,莊嚴得宛如一尊佛像,巨大的靜默壓逼著鯰魚,鯰魚苦笑。原來「你們」攻到這裡來啦,可憐,可憐我這個老頭子無福消受你們的大慈大悲。
幾根肥大的手指更用力了,那條魚被當作一塊溼海綿擠壓,擠得眼珠都凸出眼窩,五臟六腑湧出血液又被絞爛,他快疼死了,情急之下使出金蟬脫殼,休閒衫還掛在巨人手上,自己就變回一條大魚在地上爬了。該說是原形畢露嗎?其實也不是。他尚有兩隻可支撐體重的小手幫助他移動,以極其笨拙的姿態爬行著。「小妞......妳還真有一套......」他的視線往腳邊移,一台純黑的推車就停在那,難道他遭受攻擊是推車幹的好事?朱槿花叢衝破地磚,鋪天蓋地而來,超市已成一片叢林,其中兩個枝條將門撐開,羽衣子始能進門。
大鯢,大鯢。我見到你了,已經沒事了啊。她撥去綠色的枝條,手拖著福本新生出的「尾巴」要逃離超市,忽然一陣天搖地動,地板融化成流沙匯入中間的大洞,羽衣子深陷沙堆,藍色的沙子將她越埋越深,福本也被沙浪沖到很遙遠的地方,滅頂之前,她還看著福本。鯰魚再無氣力逃難,躺在洞旁斜眼望著小倆口,也不說什麼,也沒法兒說什麼。最終,福本沉進液化的樓板,樓板的水面未浮起一點海泡泡,鯰魚也沉下去,大家都會沉進這座無盡的深淵。
唰--啪搭啪搭啪搭。藍紫的耀眼的玻璃砂鋪在一樓的廊道上,不乏大量粗糙的沙粒--當然是海沙。沙的溫度將呼吸還給羽衣子,羽衣子將口中的沙子吐掉,大口大口地喘氣。拉起沙堆中的福本,羽衣子要找推車,發現推車早翻過去了,車上的酒瓶卻完好如初。她將車扶正,帶上車和福本走下樓前的台階,頭也不回地跑走,跑的越遠越好,遠到那傢伙追不上來。她想。
越過蓋著竹簾的長廊,越過七彩的建築群,小心別踢倒交通錐,之後一路向北,小跑步......哎喲喂呀,差點兒跌倒,是誰這麼沒公德心,把牛奶盒丟在路中央?算了,踢一邊去,救人要緊。這大半夜的起霧,硫磺味兒還特濃,難不成又有一發煙火要放?疾馳的木屐踩過散落的彩色包裝紙,有一些畫了鯉魚船,天狗牌三十六號火炮,似乎是新到貨的商品。火藥是新放的,羽衣子想,這條街的小孩們早早就鑽進被窩裡了,不可能有點燃爆裂物的時間。白煙飄了過來,內含高溫,但不是雨前溼熱的高溫,不對,更不妙的東西從後頭進攻了。
大批的濃煙混著火花升起後沉落,壓得磚地密不透風,白煙同一時間轉成灰煙,十來艘魚的形狀的小火箭飛向他二人,然後爆破。「我的腳程跟不上,但火箭可以。」鯰魚只需動動手指,火箭即射向他所指的方向,以零誤差的成績把兩人逼入絕境。
天上天下全是火炮,它們牽著長長的尾巴橫掃大樓,彈頭上的噴漆的臉也正嘲笑著那兩人。飛魚,好大的飛魚。魚無所不在,每一條都跟著他們的軌跡走,再來個前後夾擊,乾脆一步就親他們的鞋子一次,還有的擦過羽衣子的耳朵。
劈啪劈啪劈啪。發射,墜落,爆炸,外殼燒盡就灑出金粉,金粉使羽衣子呼吸困難,憋一口氣再揹起福本,煙幕更厚重了,大火四起還傳出黑煙。她拉著推車遠征數里,火苗繼續玩彈跳遊戲,路上有熟透了的肉的味道,跑,跑就對了,跑到塗鴉牆群起的那一帶。牆上的大小眼的婦人正罵著小西瓜頭,鑄鐵鍋,辣椒,未開封的滅火器;眼耳鼻舌口及心,什麼都要加眼睛。
村民們親手畫出的圖形會保護他們的,所以不需要害怕。一眾春天色系的樓房裡夾著一幢六角樓,嫩綠的牆貼著彩色石子排成的花,是廢棄了的美甲大樓。羽衣子放下福本,一個勁的搖著他的肩膀。「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羽衣子心裡焦急,卻只能從喉嚨裡發出一點聲音。福本的意識回來了,但與之前相比十分虛弱。「唔唔......唔!」「我說啊,」福本以顫抖的手為她撕下符咒。「先把這東西拿掉再講話吧。」
我我我擔心死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才浴血奮戰過,就因為你沒醒來,臭鯰魚都把火藥往你那兒打,我努力閃拚命閃,看看你欠了我幾條命!說話系統一恢復,羽衣子的火爆也跟著重現。那符還是貼著好了,福本小聲地抗議。你說什麼。沒啊,大小姐講的都是金玉良言。
把推車丟了,我們抱酒瓶直接開溜。嗯。羽衣子將福本的手交叉放在她的胸前,往前傾了一下身子,揹起這條紅色的「福本魚」,又撿了那八個酒瓶就往臂彎裡放,當然,那個超市的塑膠袋也沒漏了帶。頭上愛心燈飾的小燈泡都見證了這一幕,這賺人熱淚的一幕。夜已深,人未靜,羽衣子依稀看見一台車的後照鏡中,有一張五根鬍鬚的魚臉。「我來囉,孩子們,準備好要一起玩了嗎?」
大道上僅一人奔馳,羽衣子跨過草叢,把行道樹和鯰魚甩在後頭。燈塔在一瞬間點亮又淡出她的視線,這是沒有終點的長征,羽衣子再也煞不住自己的腳,惡鬼要來了,不逃就等著被吃掉。「大鯢、羽衣子,以前可是你們追著我打呢,就這麼討厭跟我玩鬼抓人嗎?」鯰魚擋不住的邪笑穿過草皮來見他們了,福本情急之下解開袋裡的驚喜盒的結,一手拿禮炮,一手抓穩羽衣子,牙齒咬著繩子拉炮,紅絲絲跟粉絲絲衝出來纏住大鯰的臉,大鯰一陣慘叫,忙著撥掉紅粉絲絲。
鬼抓人才剛開局,你在前呀我在後,福本暗暗想著,雙方的實力太不平均了,鯰魚一認真,速度是他們的兩倍快,透過拉開距離也撐不了多久。好吧,一次來個三發,看你還敢不敢造次。福本把三個禮炮綑成一個,口就繩子一拉,大鯰又被打中了。一直跑著的羽衣子叫福本不要亂動,這樣她根本背不動他。泥水濺起,角蛙跳過羽衣子的帆布鞋,鼓起鳴囊叫了幾聲後跳走。你怕青蛙,那也怕我囉。鯰魚抱住她的腿,甩也甩不掉。福本急忙開了香檳汽水,金色的水柱噴向鯰魚的眼睛,二氧化碳與糖水的夾擊下,鯰魚的眼珠都快融化,他捂著眼仰天長嘯。鵝黃的路,鵝黃的石牆,鵝黃的林子,鵝黃色月光的聚光燈照著福本,彷如沒問過他卻要他成為英雄,而他也自認為英雄。
鯰魚暫時追不上來了。羽衣子還在跑,前方因宴席散會而聚集的人群向這兒流動呢,兩人趕緊混進裡面。那些人多半是富豪家裡的年輕男女,受父母之命出來練習社交禮儀的,男孩跟男孩走,女孩跟女孩走,鮮少有出雙入對的小情侶。你說那八瓶酒要怎麼處理。見人就發,在那之後人還會更多,依我的指示行動。了解。走過地上光影的圈圈,兩旁的日光燈彷彿會扭動脖子,讓燈光跟隨他們跑步。
東方二百二十公尺處有目標,羽衣子往前跑,把酒遞給一位靚麗的小姐,小姐拎著衣服包包拿了酒,又到下一家店採買。再隔十公尺又一個目標,穿公司制服的男人醉得不成人樣,一把將羽衣子的酒搶了一瓶過來,豪邁地喝完了。西方五十公尺還有目標,年逾八旬的老婦人說她不愛喝酒,酒瓶被她推到一旁,老婦人蹣跚地走了。看見有人分酒,人群來得比想像中的都還快,都擠到羽衣子面前,辛苦追來的鯰魚不但擠不過,更被擠得連連後退。跟群眾硬擠的結局是只有一隻手擠過人群,這就是為什麼他不喜人群的原因。
東南方四百二十公尺外有目標。西北方一百一十公尺外有目標。正北方五百六十公尺外還有,西南方八百八十公尺也還有。注意北北東六十公尺,也注意西北西三十公尺。先等等,那人不在名單之中,酒瓶留著以後發。福本負責報出目標物的位置,羽衣子則把酒送到人們身邊。給你,也給你,別跑,也有你的份。酒瓶從發放到近乎送完不過幾分鐘,人散了,鯰魚又追來,於是那兩人蛇行兼逃跑,有牆則躲,有洞則鑽。
在這條與樹共生的洞穴之街上,全部的老屋猶如埋入了樹叢,一片綠。快速掃過的視野中,建築被剝奪形體只剩綠色框架,拖著樹藤的字母從這一條街過他們的路到下一條街,羽衣子一路跑直到新的路段。前方一個店家還在表演西班牙海鮮燉飯,問羽衣子要不要來店裡坐一坐,羽衣子說她趕時間,下次再說,老闆意識到她背上的福本,忽「哇」了一聲;魚臉到達店門口之時,老闆像是頓悟了什麼,熄了火就把炒鍋蓋在他臉上,魚尖叫著向前跑,揭了鍋子頭頂一團黑煙,面頰也有焦痕。他恨死西班牙料理了。
腳下已是街的末端,路到盡頭唯兩間房子對望。羽衣子手邊剩一瓶酒,按理說要給那戶老舊的日式平房,最後一瓶了,她想。「很不巧,最後一戶人家就是我!」鯰魚開始病態般的大笑,我吃不飽穿不暖也睡不好,冬天冷得半死,夏天熱得要命,你們來陪陪我吧......嗚!一道封條勒住他的脖子。嗚呃嗚呃嗚啊啊啊!第二道封條纏上來,魚的眼睛上吊,全力拉開封條但沒有用。
「都快躲到我身後!」女人的聲音,福本跟羽衣子進到那女人的小庭園,雖然只是背影,可這背影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狗首人身的女子裹著一件花布洋裝,十指交扣著施法,裙襬搖搖。黃色的封條在法力的驅使下向內緊勒魚的脖頸,脖上的贅肉扭成好幾圈,幾乎要扭斷,魚被鎖在空中,雙眼睜大,瞳孔緊縮,臉色鐵青。
女人架起吹風機,加大馬力向鯰魚開火,鯰魚身上的水分一下子就烤乾了,乾癟的他滑到地上掉了一大堆鱗片。「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狼狽不堪的爬回老巢,一會兒被人用擔架抬著出來,請到救護車上,就沒有下文了。羽衣子將那瓶酒交到女人的手上,「災難解除了呢。」一行人隨女子進去洋房,福本還回頭看了看一地的鱗片。
「那些黃色的符咒到底是什麼?」福本拍著魚尾邊走邊問。「喔,你說那個啊,那是村長發給村民用以防身的符咒,卻反被那怪物偷走危害村民,多虧你們把他帶來這裡。」粉白的磚牆很是雅緻,蠟燭燈、騎士銅像、香精油瓶以及整套的下午茶具散佈在長廊之上,多美麗的英倫風格的家,羽衣子想住進這兒想了至少半年以上。女人推開通往下午茶座的拉門,草色方巾的小木桌和圓凳簡約地擺放著。她請兩人就座,桌上一圈茶杯依著冰桶,冰桶裡有一壺水果茶,杯子裡盛的也是水果茶。兩人的面前各放了一杯,漸層在如玻璃罐的馬克杯裡暈開,他們用吸管攪著冰塊,聽冰塊與冰塊撞擊的聲響。
滿桌的冷飲都是女人親手調製的,它們尚處於開發階段,只是先讓兩個人試一試味道。福本喝的是溫吞的柑橘味,薄荷與橙片都浮在上面,有他家鄉盛產的橘子樹的芳香。羽衣子喝小紅莓味,深藍色的糖漿如煙把紅色混成紫色,覆盆莓和切半的草莓沉了又浮,只要是女孩都愛這一味。飲料下肚,除了冰涼還是冰涼,暑氣全消了。羽衣子喝了一口發出滿足的聲音,直說以後夏日就全靠它了,福本偷笑,你還能這麼悠哉啊。羽衣子看了他一眼,老天,他啥時變回來的。
魚頭看久了,臨時換成人頭還挺不習慣的。你是在虧我嗎。反正你本來就長得像魚,是魚是人都無所謂啦。女人赤著腳走來幫他們夾點兒冰塊。謝謝你們把酒送過來,為了表達我的謝意,這一桌水果茶你們就慢慢喝,不要客氣。羽衣子從桌的那一側轉身。
預言家菠蘿瓦娜小姐。
從我們村子成立以來,您的預知能力便一直替我們指點迷津,又數度精準的預測了大型災厄,老實說,這是我頭一次跟您近距離互動。羽衣子握起那雙毛茸茸的手說道。兩撮咖啡色的毛包住臉只留鼻與長嘴巴,耳朵如長髮垂在兩側,黑色鼻子白色圓眼睛。多麼名貴的可卡犬。那就像是一隻會站立和說人話的動物。
「恕我冒味,但您......原本就是這個樣子嗎?」福本終於提問。不可以問這種問題啦,大鯢,菠蘿瓦娜小姐,請您原諒他的無知。女人垂下頭,語氣雖然柔和,眼神中卻流瀉著哀戚。這都是因為「詛咒」的緣故。她說。什麼樣的詛咒,說來聽聽。你太沒禮貌啦。羽衣子敲了一下福本的頭。這個詛咒在我們家族的血統裡流傳已久,繼承了預言者的身分,就會變成這副模樣。是......嗎,打擾了您的安寧真是對不起。女人走到羽衣子身邊。你們等一下,我去拿小餅乾給你們吃。不用了啦,我已經很飽了。快點頭啊大鯢,光喝飲料就喝飽了對吧。
然而誰都不知道,女人已聞出他們身上的肉味。
你們是不是偷偷帶了肉類進來。沒有,先知大人,我以我個人的名譽擔保,我不可能把低賤的肉帶進這神聖的地方。那女人將手伸進福本的袋子裡搜,搜出一整包牛肉乾,在羽衣子眼前晃了晃。身為一個吃齋唸佛的人,竟然不顧戒律碰了肉,實在可恥!羽衣子傻住了,她不曉得福本會買牛肉乾。符咒不一會兒就包裹了那袋牛肉乾,袋子起火,又被撕開一條裂縫,幾片圓形的牛肉乾掉出來化為灰燼。
肉是我帶的,請您不要罰她。福本正要說話,女人的一雙眼立刻鎮住福本。妳剛才說了「低賤」對吧。先知大人,那純粹是我一時口誤。妳知道嗎,那些都是動物的肉!都是生靈的肉!枉費妳爸媽教妳吃素吃了這麼多年!羽衣子生氣了。我就不能自己作主嗎?孩子,妳得為生靈內疚,來,跟我念一遍往生咒......不要,不要,我絕對不要再聽妳的了!羽衣子撥掉女人的手。
我吃素也是父母從小教育我的,選擇權永遠不在我手裡,妳還想怎樣!羽衣子,我要讓大師幫妳驅魔,妳不是我認識的那個羽衣子。一條狗有什麼資格命令我!羽衣子握拳露出獠牙。妳果然承認了吧,妳覺得所有動物都是低賤的!不是,不是這樣。她的心臟狂跳,呼吸變得好困難,把話說到這裡就好,她告訴自己。你們表面上多溫和,都稱自己有多愛護動物,私底下都在吃肉,你們這群偽君子!閉嘴,閉嘴閉嘴閉嘴......羽衣子朝著女人搥打,女人卻縮小變成一隻垂耳狗,趴在那件她褪下的花布大衣裡。她伸直脖子吐著舌頭,是隻溫馴的狗兒。
「這才是真相。」福本拋出意味深長的一句。他在電視上看過菠蘿瓦娜的預言秀,當時舞台上的她就只是一條小狗,難怪他認不得她。以後你就是我的偶像了。羽衣子看著福本這麼說。她「狗狗乖」、「狗狗乖」地順著菠蘿瓦娜的毛,又走向桌子拿了飲料杯裡的芒果。芒果上頭劃了幾刀,一如廣告中的香甜可口。菠蘿瓦娜津津有味地啃著金黃色的小方塊,那兩人輪流摸了她的頭後走出洋房。
「我得帶你去一個地方。」羽衣子悄悄地對福本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