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新衣裳（2 / 2）
阴暗潮湿的气息无处不在，李氏沉默地蹲在墙角，无神地看着地上干枯的稻草。
叶宁在叶南安的带领下进了地牢就看到这么一幅画面。
燕峥看到叶宁进来皱了皱眉，示意叶南安拿来自己的披风，连忙给叶宁披上了，“地牢里寒凉，你怎么过来了？伤口还疼不疼？”
叶宁有些哭笑不得，其实自己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不做剧烈运动不会有事，但燕峥就是每天都要问一遍。
摇摇头，又轻拍了拍燕峥的手，“没事的，伤口早就好了。”
一旁的李氏听到动静，自嘲地笑了笑，“真好啊…”
三人看过去，只见李氏盯着叶宁身上的披风出身，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叶宁悄悄趴在燕峥说了句没事，让燕峥带着叶南安出了地牢，自己想跟李氏说几句话。
“那有事一定要叫我，我就在外面。”
燕峥说完深深看了几眼叶宁就出了地牢。
叶宁看着李氏出身也没打扰，只捧着刚才燕峥特意给自己端过来的一杯牛乳暖着手。
“既然来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叶宁浅浅喝了一口牛乳，很香，王府的厨子真不错，这牛乳比自己做的羊乳好喝。
然后才慢慢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问些什么，只是不明白，你需要钱为什么不找我？五两银子而已，我会不给吗？”
李氏靠着墙坐起来，“五两银子而已，而已…”
“你知道我能去食肆做活多少人羡慕吗？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知道后，眼巴巴地赶来问我，巴结我…”
叶宁觉得怪异，没弄明白为什么说起这个，还是接话：“既然羡慕，还做对不起食肆的事情。”
李氏抖着肩膀笑了笑，“所以我多怕啊，开了五两银子的口，就再也没了这份活，你说那些瞧不起我的人会怎么样？”
“那如今这样，又是你愿意的吗？”
李氏激动起来：“你懂什么！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从来都不知道没钱是什么滋味！”
叶宁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
谁料李氏却一把冲到前面，抓起牢房的门，紧紧盯着叶宁，“你看，我不过是靠近了点，你就害怕得往后退…”
又缓缓跌坐在地上，背靠着牢房门，“你知道那些人追着我要钱的时候有多可怕吗？”
“他们把家里仅有的东西都摔在地上，我小心翼翼用着的东西就像垃圾一样被他们扔了又踩…觉得不够又往我的身上打几拳，踢几脚，嘴里的口水不停地喷到我的脸上…”
李氏的眼睛里缓缓流下泪水，抬起手无所谓地抹了抹，继续自顾自说到：“十五岁及笄时为了弟弟的一句想要新衣裳，就被家里人用五两银子卖给了王大铁…”
“那天嫁过去的时候，也是冬日，王大铁在路口就给我披上了大红的棉袄，那是我穿过的最暖和的衣服，颜色又红又亮，像天上的仙女穿的衣服，我以为嫁给他是好归宿，看着破旧漏雨的屋子我都觉得是希望，可是啊…”
说着李氏哽咽了下，双手全是泪水和泥土，“他竟然原来就是个好赌的，每天都不回家，不是在赌场就是在躲债…”
后又抬起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轻轻抚了抚肚子，“那一年夏天，赌坊的人来找他要债，家里没钱他就把我推出去，肚子就那么巧撞到了桌角…那血啊就一直流一直流，我躺在血泊里，看着王大铁毫不留恋地往外跑，没有一刻回过头…”
李氏回头看了看叶宁，“你知道吗，后来还是那些要债的人送我去了医馆，哈哈哈可笑吧…自此我再没能拥有一个孩子…”
“可是他呢！他竟然怪我不能再怀上！我多恨多恨…村里人都觉得我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哪个不在背后嘲笑我…”
叶宁喉咙涩涩的，这个时代的女子地位低下，明明是王大铁的错，所有人却责怪李氏。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李氏就直接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听福来酒楼的话吗？”
“因为我杀死了王大铁，却没有办法杀死那些债务…”
李氏停了停，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兴奋开口：“你知道王大铁怎么死的吗？哈哈哈——我用了最爱的一个罐子，没有一点犹豫砸向了我曾看过无数次的后脑勺…他死前啊流了好多血，像我没了孩子那天一样，屋里到处淌着血，他躺在血泊里不肯瞑目，还骂我是贱妇，你说他有什么资格骂我！有什么资格！”
叶宁沉默，大概弄懂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
王大铁被追债的人打伤，躺在床上不能动，李氏趁机用罐子直接砸死了他，没想到被经过的几个流氓壮汉看到，被威胁要五两银子，福来酒楼得知李氏缺钱所以才说只要给食肆下阿芙蓉粉末就能拿到五两银子，李氏没办法之下走上末路。
叶宁一时感慨，李氏因为五两银子被卖走上前半生坎坷的路，后又因为五两银子走向不归路。
“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我问了你，也给了你五两银子，是不是不会成今天这样？”
李氏似是好笑地瞥了一眼叶宁，“哪儿有什么如果。”
半晌，李氏小声问到：“食肆隔壁那家人没事吧？”
叶宁欣慰地笑了笑，“已经没事了。”
李氏点了点头，轻松地靠着门，“西宁王人不错，好好珍惜。”
叶宁微囧，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摸了摸自己脑袋才问：“那天你是准备砸死我吧？”
“所以后来又为什么没有继续打了？”
李氏没回话，闭上眼睛拒绝沟通。
“为什么不直接打死我？不敢说话？怕又惹上新的麻烦？”
李氏这才睁开眼，“你给我们做的新衣裳还没去铺子里拿吧。”
叶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是啊，衣裳不知道有没有做好呢！”
“是啊，新衣裳…”李氏摸了摸自己身上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布料，从家里逃出去这一路没睡好，也没吃好，想来还是在食肆的这段时间是自己过得最幸福的一段日子，没有少时为弟弟让步，也没有长大后所有人的嘲讽，更没有丈夫对自己一日复一日的摧残。
狭小的窗户里照进了一点光亮，但其实外面是阴雨天，又哪儿来的光亮呢？
李氏伸出手摸了摸阴暗的光，然后说到：“杀了人，是要被砍头的吧，可惜。”
叶宁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最后燕峥会给什么结果，坦诚说到：“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会向西宁王求情，你别担心。”
李氏摇了摇头，“不用了，徒劳罢了。”
又轻声说到：“跟王大铁纠缠了这么多年，早就累了，杀他一命我从不后悔，抵命也是应该，下了地府也好跟阎王有个交代。”
叶宁看着李氏心底冒出怪异的感觉，对方好像突然间就全部释怀了，没有了恨意，更没有了期待。
李氏站起身深深看了一眼叶宁，又跪在了地上，“东家，谢谢你，遇见我这样的人，算是劫难，没什么能补偿的，就祝东家，每个冬日都能有人为你披上衣服吧。”
随后，砰一声，李氏撞在了墙上，鲜血直流，“对不起…”
叶宁看着李氏缓缓倒下，全身开始颤抖，“怎么办怎么办…”
走到牢房门前，发现自己碰不到李婶子，看着渐渐没了动静的人，叶宁着急之下就叫了出来，“系统——”
“系统，你有办法救她是不是，求求你救救她——”
【？她要杀你，你却要救她？宿主你没问题吧，这年头可不兴当圣母】
“我就是要救她！到底要怎么做！你说啊！”叶宁激动大喊，“系统，系统…我求你——”
地牢外的燕峥听见叶宁近似崩溃的声音连忙跑着就进来了，然后就听见了叶宁歇斯底里地叫着“细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