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2 / 2)
如今,仗着少年什么都不知道,夕影懒得装了。
少年却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他说:“既然没得选,你也不许我死,我想我生命的最后那点价值,便只剩让你泄恨。”
他不是个轻易自贱的人,却可以在夕影面前,放弃一切,似乎夕影对他做什么,他都甘愿承受。
这是骨子里的本能。
是灵魂深处长出的执念,告诉他:你该偿他,该偿罪。
“好啊。”
夕影轻声说:“我想看着你像个牲畜一样被摆在花台上,任由那些嫖`客挑选,你也愿意吗?”
他的脸隐匿在暗处,没有一丝光照亮。
少年双目失明,也看不清他的容颜。
可那样好听的嗓音,却说出这般毒辣阴狠的话,还是让少年为之一怔。
他不该是这样的。
少年本能地冒出这样的念头。
小心翼翼地喃声说:“你是不是……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伤?你……”
“你别难过。”
夕影:“…… !”
他都这般恶毒地对他了,为何还要叫他别难过?
又是在装吗?
不是的,没有前尘记忆,有什么好装的?无论是伪装深情还是别有所图,都不可能!
夕影想不明白,眼眸微阖,咽了咽微哽的喉。
沉缓的嗓冷漠道:“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少年哑然。
夕影丢下一句:“我不会来这里了,刘嬷嬷明天会接你出去,你……”
“你等着罢!”
他咬牙,身影消失在原地。
穿墙遁形对一个神来说,再简单不过,少年很敏锐,早就知道夕影不是凡人。
他不知道夕影为何对自己有着这般滔天恨意,他只能默默承受,却不觉得苦,只心底发涩,泛酸,每日都想见到夕影,哪怕看不见,哪怕只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是好的。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刘嬷嬷便来问他想通了没。
他怎么会想通?
他怎么可能让自己沦落到那般境地?
明知无用,少年还是试探着小声说:“我可以为奴为仆,虽然我看不见,但不会影响干活的,洗衣劈柴都可以,能不能不要……”
“不能。”
刘嬷嬷道:“你一个瞎子,能做好什么?不如利用好这张脸,混口饭吃。我不会亏待你,吃穿用度更不会苛扣你,等习惯了,就不觉得这种地方待不下去了。”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少年。
或是家里过不下去,被赌鬼老爹卖来的穷苦孩子,只为了卖个好价钱。
或是被抄家后逃避流放,不情不愿地进来避风头,结果再也逃不开的。
总而言之,那些“不情愿”到最后,都因为明白自己脏了,再也过不上正常人该有的生活,无处可去,只能留下,哪怕攒够了赎身银钱,也没了要离去的心。
躺在床上,任人欺玩的东西,还能做什么营生呢?
刘嬷嬷原以为自己还要“教育”几天,这少年才听话,岂料,少年垂着头,点了点。
“知道了,我能出去了吗?”
刘嬷嬷微愕。
夕影说不会来,就是真的不会来了。
他若不出去,哪怕在这里关上一辈子,也见不到夕影。
那种强烈的本能执念,一遍遍告诉少年:不可以见不到他,不能离开他,不惜一切代价,要留在他身边……
·
秦楼楚馆这种地方多热闹啊。
莺莺燕燕,袅袅婷婷,到处都是酒污血罗裙,银篦击节碎。
一股廉价脂粉气扑面而来,熏地夕影想掉头就走,他几乎是强压着惶惧与恶心,硬着头皮扎进去。
只为了满足阴郁恶念。
他要看苍舒镜被摆上花台,像个牲畜货品一样,被人竞价亵`玩。
馆内灯昏暧昧,明亮都给了台上,下座隐在暗处。
挺好的,没人看得见他。
夕影觉得现在的自己神格跌地彻底,就连人格都没了。
他一会儿捂着脸自嘲,一会儿又揩一把眼角渗出的水渍。
硬是咬着牙等苍舒镜出现。
随着小巧的锣鼓被玉锤轻敲,他都看到了。
自己经历过的,他要还给苍舒镜,自己险些要经历的,他也要让他尝尝。
一模一样的脸。
前世今生却差有天堑。
十多年前还是如玉君子,斐然长立,如今只能穿着胭脂气极重的百蝶裙,站在台上,光束一打,无数黏腻的,令人作呕的目光踅摸在他身上。
不得不说,苍舒镜是真的漂亮俊俏,若非这种偏阴柔的打扮放他身上,他应称得上俊美无俦,公子如玉。
哪怕,被装扮成这幅鬼样子,他依旧眉眼清冽,不可侵犯般。
偏偏,那些嫖`客最喜欢这种。
弄脏洁白霜雪,拽下高岭之花,让他臣服于自己,雌伏于身下,谁不兴奋呢?
若不是嬷娘拦着,那些手怕不是早就摸上去了。
恶心……
恶心!
太恶心了!!
也不知是在恶心那些看客,还是在恶心自己。
夕影仿佛被分裂成两个自己。
一个要他冷眼旁观,让他继续报复。
另一个告诉他:你这样做,到底是报复他,还是在报复你自己?他曾是你的人,你为什么要让他被别人弄脏?哪怕他遍体鳞伤,半死不活,你都没错,但你不能这样做……
不能吗?
不能吗?!
为什么不能?!!
耳边都是竞价声,锣锤敲击,哄笑刺耳。
灯光眩晕,夕影胃里直犯恶心,他捂着额,抱着脑袋蹲在花台下,不知是哭还是笑。
没人注意到他。
最终,一声锣鸣声敲响,余音在耳蜗内震缭,夕影头疼欲裂。
顿时明白过来,苍舒镜被拍下了。
那人并非只要他一夜,而是将他整个买下。
夕影愣了愣,再扶着台沿站起身时,热闹都散了,台上的少年不见了。
夕影忽然慌了神。
他揪住一个小厮急问:“人呢?他呢?他人呢?!”
那小厮愣了片刻,骤然反应过来:“哦,他被罗老爷买走了。”
再一眨眼,那满眼通红的公子不见了。
夕影像是被装进口袋的蜻蜓,只想逃,却寻不到出口,只能满头乱撞,头破血流。
他忘记问那罗老爷住在何处,忘记问苍舒镜什么时候被带走的,带走了多久。
他忽然开始怕了。
怕自己来不及,怕真的让苍舒镜被人玷污。
甚至忘记自己身处人间,要隐蔽修为,他不顾一切地解开灵力封印,直接铺陈神识,满城地搜寻。
夜空泛出丝丝缕缕的云彩光晕,满街的人驻足仰头,直呼神迹。
夕影什么都不管了,他以人类无法企及的速度,穿梭过长街,瞬间找到了神识中看见的罗府。
内心还在煎熬。
找到之后呢?
是冷眼旁观,还是出手救人?
救了之后呢?
就不恨了吗?
是一别两宽,从此不复相见,还是彼此纠缠折磨。
他想不明白,想到头疼欲裂,想到面目狰狞。
当他一脚踹开罗府的某间房门时,一切都还来得及。
苍舒镜应该是被下了药,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床上,满脸屈辱,好在……好在衣衫完整,只腰带被抽离,前襟微散。
或许……
再晚来一步就……
夕影不敢想,他松了口气。
“什么人?!”
那罗老爷是个年近六十的男人,脸色绯红而多褶皱,像是风干的猪肚,眼角耷拉,眸色浑浊又溢满浓郁的欲,令人望之欲呕。
偏偏这个人让夕影印象深刻,深刻到恨不得碎尸断骨。
“真是祸害遗千年啊,居然活了这么久吗?”
夕影阴沉沉地开口。
被药物折磨地近乎失去意识的少年终于清醒一瞬。
这声音是……是他!
他看不见,却听得见。
兴奋之余,更恐惧的情绪涌上,他不知道夕影是来做什么的,难道是来亲眼看着他受辱的?
他只能这么想,左右不会是来救他的。
可若真是那样。
那他该多悲哀啊,少年咬牙暗恨,被欺辱被下`药已经让他想死,还要被夕影亲眼看着吗?
那该多悲哀……
紧接着,他浑身一颤,惊愕不已,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男人的惨叫声迭起,但很快就没声了,又能听见骨骼碎裂声,血流泊泊声。
少年睁大一双空洞的眸,不知该往哪儿放。
他艰难地撑起泛软的身,直喘气,鼻尖嗅到腥臊的尿气,是那罗老爷吓得失禁,还有浓郁的血腥,是被放了致死量的血。
他又听见夕影叹了声,冷冽地像地狱归来的恶魔。
“我杀他,不是为了你,我只是想杀了他。”
刚好给夕影一个救人的借口。
夕影舒坦极了。
丑陋的老男人被割去下`体,四肢掰扯成扭曲的形状,浑身的血快淌干了,夕影嫌他吵,直接抠掉了喉咙与舌头。
人还没死透。
抽搐蠕动,像一滩烂肉蛆虫。
夕影一边慢条斯理地扯过搭在床帏上的腰带擦手,一边往太师椅上慵倦一靠。
他的脸比雪还白,比鬼还狰狞。
幽声道:“报应不爽,我就是报应。祸害不死,我便亲手送你下地狱,祸害遗千年?哼……遗什么千年啊?”
夕影没解释他为什么要杀人。
只有他一个人清楚,只有他一个人还记着阿娘的仇。
那年,他才八岁,他被关在狭小的柜子里,亲眼看着阿娘被这畜生祸害死,不止是嫖`她,睡她,折辱她,让她疼不欲生,甚至拿那猛烈的药灌进下`体,害得阿娘烂了身,死地那么惨。
三十年过去了,这畜生居然还活着,还有缘分落到他手里。
夕影觉得爽快极了。
他笑着,慢慢看着那老畜牲活活疼死,直至咽了气。
夕影曲膝,抱起腿脚,整个人一小团地缩在太师椅上。
满地血污,太恶心了。
他静了会儿,盯着苍舒镜看。
低缓地:“怕吗?”
少年被药折磨地浑身难受,喉咙吞咽着,理智难存,却对夕影的声音格外敏感。
他粗喘着分辨了会儿。
摇头。
夕影嗤笑一声,看懂了苍舒镜的模样。
还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从前,苍舒镜人前君子,人后关上门,同他闹起来,就不是人,什么催生情`欲的药也是给夕影用过的。
夕影哪儿能看不出?
太师椅上瞬间没了人,夕影出现在那张床上,他低垂眼睫,呼吸贴在少年耳畔。
嗓音旖旎,又带着邪性。
“很难受?想要什么?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