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2 / 2)
长叹一声,怒气冲冲地朝夕影喊道:“你滚出去。”
你叫我滚,我就滚?
嘁,真是不肖徒孙!
但为了听到这两人狼狈为奸的秘密,夕影还是麻溜离开。
霜殿内布下一层结界,化神期以下并不能窥探到什么。
但夕影是神,就算没了灵脉灵核,他天生神躯,又有什么是他听不到的?
夕影一退出,玉挽仙尊便急着要说话,却被苍舒镜打断。
苍舒镜:“你觉得那小兔妖熟悉吗?”
仙尊愣了下,皱眉问:“什么意思?你真将他当作他的替身了?”
苍舒镜:“我从未将谁当作过他的替身,没有人配得上。但我必须找到他。”
仙尊:“他的残魂就在你心口灵脉里养着,你到底在想什么?不管是投胎还是夺舍重生,没有完整的魂魄都不可能做到。”
仙尊眸色悲悯,叹息一声:“阿镜,你真的疯了。”
“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我不在乎。”
苍舒镜嗓音冷沉,看着像是谁也破不开的冰,实际上,他已如篝火余烬,冰凉漆黑的夜里,只有那点随时会湮灭的星火在苟延残喘。
“真的不觉得……他熟悉吗?”
苍舒镜又问了一遍。
仙尊薄唇微动,他若道“不像”,怕不是会立判苍舒镜死刑。
苍舒镜于他而言还有价值。
仙尊冷哼一声:“随你吧,我看不出来,你高兴便好。”
他是真看不出来那小兔子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那双手,眼尾下的那枚小痣,以及时常被吓得露出怯懦本性的眼神。
他与夕影半分不像。
仙尊默默回想。
就在这座霜殿前,玉石长阶下,夕影曾为了获得力量,一步步膝行向他,匍匐在他脚边,自荐枕席,求他与他双修。
那时候,夕影是那样卑微,那样疯狂,又那样倔强。
眼底的狠疯劲绝不是那只小兔妖能模仿出来的。
夕影就是这样,一边阴郁怯懦,一边又像坚韧顽强却又昳丽的兰草。
他迎着寒霜,逆风,不择手段,只为夙愿。
如今想起,犹然唏嘘。
玉挽仙尊其实也不那么希望夕影死,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需要夕影的灵脉,又诓骗夕影为他去取灵珠。
他早就与夕影不共戴天了。
他和苍舒镜不一样。
苍舒镜一直幻想着破镜重圆,仙尊却极清醒地明白,这样浓深的仇恨,怎么可能化解得了?
只是,曾经那个坚韧的少年,至死都不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谋划中。
就连苍舒镜……都是他谋划的一部分。
仙尊长叹一声。
“你今日来,只是想让我辨一辨那小兔妖是不是他?”
“我要借……灵脉一用。”苍舒镜直言道。
三年前,夕影被苍舒夫妇活抽灵脉后,便送来霜华峰,让苍舒镜换上。
只是,他们当时根本不晓得,苍舒镜从来不是他们的儿子。
他才是那个冒名顶替的假货。
他才是利用了所有人,利用他们为他取夕影灵脉的人。
他们真正的儿子早就在十三岁灵脉衰竭那一年逝世了。
苍舒镜顶替了一切。
又设局将他们另一个儿子骗回来,让他们亲手剜心,活抽灵脉,甚至在夕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时,为堵住夕影的嘴,保住家族秘密和苍舒镜的声誉,断了他的舌,砍了他的手,让他口不能言,手不能书,冤屈鸣不得。
就那么……含冤而死。
死无全尸。
灵魂碾碎。
明了一切真相时,段夫人哭昏了过去,苍舒家主更是一夜白了头。
但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当儿子养着的人,骗了他们,让他们亲手将自己的孩子送上极刑台。
他们……
他们错了。
但他们从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
若苍舒镜是真的,不是冒名顶替的,他们还是会毫无悔意地那么做。
苍舒山庄跻身四大仙门,不可以缺失一个天赋异禀的少主,不可以没有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只是……他们从未考虑过夕影。
或许考虑过吧。
也只有一瞬。
便是那一日,夕影踏入苍舒山庄大门,苍舒家主盯着他打量了少顷。
眉眼柔媚,神情怯懦,穿着个什么春楼带出来的百蝶褶裙。
除了在春楼学来的那些媚客手段,其余什么也不会。
唉!
只一瞬,便失望了。
到底是从烟花巷柳那种肮脏地方走出来的,不堪大用啊!
他们从不觉得,十五年的亲缘缺失,才是导致夕影变成那样的罪魁。
他们不会认错的。
他们只会在夕影身上找原因。
身为父母,亲手抽出亲生儿子的灵脉,派人跨马加鞭送到另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孩子手里。
却不知,苍舒镜灵脉好得很,那些衰竭之态都是假象。
他将灵脉给了玉挽仙尊。
而玉挽仙尊根本没办法融下这根灵脉,他连控制灵珠都困难,以至于那延伸出的心魔至今未被剥离出来。
苍舒镜等了很久,早该等急了。
只是这些年一门心思放在寻觅夕影碎魂上,才未催促。
如今这一趟,怕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玉挽仙尊神情柔缓下来,像是讨好一般,剑眉轻蹙道:“阿镜,你要拿走灵脉吗?”
“不会。”
苍舒镜心头蓦哽,嗓音喑哑道:“我还会给你一点时间,若你再不成,我死之前,会先送走你。”
仙尊瞳孔皱缩,满面愕然。
他吞咽了下喉咙,神情愈发讨好:“那你这是……”
苍舒镜:“我想看看灵脉会不会对他有反应。”
“如果是,你还要还他不成?!”
仙尊气得大喊道。
仪态尽失。
苍舒镜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若是以前,他绝不会这么做,夕影算什么呢?床笫之欢,枕席之爱,本就是一场黄粱一场梦,哪里比得上他的夙愿,哪里比得上玉挽仙尊?
但是现在……
他也不知道了。
其实他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
玉挽仙尊:“你怀疑我不是?”
“……”
苍舒镜:“我没这么说。”
他有些不耐烦,瞥眸瞧了眼窗纸外的身影,生怕再晚些那少年便走了。
明知自己可以控制那少年,明知那少年逃不掉。
可他为什么那么忧心呢?
抓不住,似指间沙。
转瞬融,似冰霜雪。
上一次,怀着这样悲切彷徨的情绪,还是他的小影拒绝他夺舍救命的那一刻。
无力,彷徨。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那么像的,他不试试看,他怎甘心?
苍舒镜急道:“你还未融合它,我只用一下,会还给你。”
仙尊哑声。
确实,苍舒镜虽是他名义上的徒弟,但修为早就强盛于他,若要硬抢,他无力抗拒。
……
听到这儿,夕影微怔。
这两人说话像是打谜语,他听不太懂。
但至少获得了两样信息。
其一:大魔头还真用深情骗过了自己,竟用心口灵脉温养碎魂。
难怪这魔头浑身寒气逼人。
要知道那碎魂上沾的九天冰雪寒气极重,修为不够的,别说留在心口那么长时间,哪怕只碰一碰灵脉,便能彻底凝结,灵脉衰竭而亡。
其二:这不肖弟子果然与这魔头有所勾结!
秘密到底是什么,还未可知。
灵脉已伤是吧?
这么一看,似乎不用等师兄来,他待会儿就能自己干掉这魔头了。
夕影掌心一抬,周遭纷扬的霜雪便凝聚于他手心,化作一把冰晶匕首。
生怕这刀不够锋利,夕影还特地往上淬了点九天冰霜。
他等着苍舒镜走出。
纷纷扬扬的洁白雪花落在两人之间,在这冰霜覆盖,素裹银装的霜峰上,颇为壮美。
苍舒镜推开门,捧着一只匣子朝他走来。
眼底是死寂了三年,终于焕发的眸光。
既忐忑又兴奋。
试一试,就试一试,他相信自己的感觉,若这少年真的是他的小影。
他……
他……他该怎么办?
啊…对了!
若真是小影,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前尘往事。
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他会护着他,爱着他,与他重温鸳梦,与他并肩相携,余生只想守他一人。
他呼吸急促,脚步虚浮,觉得眼前周遭都如梦似幻,不然,他为何会看见眼前的人越来越像小影呢?
是…还会朝他勾唇微笑的小影。
他在朝他靠近,他亦是。
双向奔赴。
就像那个中秋夜,就像长桥上的彼此被命运红线牵连着,无名指上勾着灵线,绯红兔子灯照得犹如千里姻缘一线牵,手指微勾,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般。
三年了,苍舒镜终于再笑了一回。
他们越走越近,靠向彼此。
苍舒镜双唇微动,下意识的“小影”二字还未唤出,便有一抹殷红鲜血从唇角流淌下来。
寒风凛冽,他喉咙滚烫,口腔腥甜。
冰天雪地,点点殷红犹如滴不尽的相思红豆,一颗颗坠落雪白中。
他怀中的匣子,微微泛出白光。
然后光芒大盛。
他眼前的少年褪去小兔妖容貌的伪装,亦褪去自身的易颜术。
像是水波荡开涟漪,露出水中清莲,那张昳丽的脸渐渐浮现在苍舒镜眼前。
他的小影……
而他心口,插`入一柄锋利刃,凝着九天霜雪,如极刑台上的碎魂万刃。
“……小…影。”
他唤他。
而眼前的少年只勾唇,狡黠一笑。
苍舒镜抱不住的匣子跌落在地,里面滚出一截雪白漂亮的灵脉。
滴滴血珠如红豆,绕在灵脉周围。
就如那一日,苍舒山庄将灵脉送到他手里时一样,他没抱住,跌在雪地上……
夕影茫然一瞬,心口莫名疼痛起来,与那灵脉产生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