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伪装（1 / 2）
“假的。”魏晶头也没回地说，他搓掉了黏在手臂上的水草，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地下湖里。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你甚至都没回过头来看我一眼。”魏晶身后传来了苍老的声音，严肃而高傲，那确实是魏晶想象之中严表立的声音，但也正因如此，魏晶反倒更加确信了他周围的一切都是幻觉。
“水。”魏晶平静地说，“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所以这里才会离水面这么近吧，假如这里是真实存在的，在我坠落之前开出的那一炮，足够让这里被蒸汽冲垮了。”
话音刚落，那一大片地下湖瞬间枯竭，裸露出大片干枯的湖床，其中心像是一只巨大的漏斗一样凹陷了下去，在凹陷的中心还散落着一架动力甲的残骸。
“没用啦，”魏晶叹了口气，“这样一来就前后矛盾了。这里的栅栏，油灯，水，石头，都不是真的，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只不过现在主体的意识寄托在这里而已。”
话毕，周围的一切悉数化为乌有，由存在到无的过程没有丝毫承接，但却让人完全感觉不到突兀，最终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魏晶与他身后那位。白的？黑的？魏晶没法分辨出周围是什么颜色，或者说那根本不是能用眼睛分辨出来的东西。幻境被打破，可他依然没有醒来。
“我说得对，但是为什么我还是没有醒过来？”那个声音比起变得年轻不少，而且在魏晶听来还颇为亲切——因为那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魏晶回过了头，面向那个长相与打扮现在都已变得和他如出一辙的自己，打量了半天，说：“啧，我都不知道自己看人的时候会是这种眼神呢，难怪当初老财找不到生意。”
另一个魏晶没有回应他的打趣，反倒是一言不发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他。魏晶被对方盯得有些发毛，问道：“为什么不说话了？一个人难得有机会能用这种方式自己和自己说话呢。”
“……这是我第一次拥有自我意识，虽然依旧是和我的意识相连，我不明白该怎么做。”另一个魏晶终于开口了，不过听起来他像是正处在迷茫之中，也难怪，魏晶心想，也许这家伙只不过是自己梦境中亟待处理的无用记忆之类的东西，一条毛虫在拥有自我意识之后会不会因为认知了自己而变得忧郁呢？同理这家伙也是一样。
“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是没法醒来，不过既然我还在思考，那就说明我还没挂掉，那么就别再浪费时间了，难道你没有什么想向身为本体的我发问吗？”魏晶耸耸肩，“比如为什么我会昏迷？哦别问我你怎么会有自我意识的，这个我也不知道。”
“我对我的记忆没有疑问，我知道的事情自然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也没有必要要去问。”
“唉，那好吧。”魏晶摇了摇头，对自己这个分身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失望，“既然你没有要问的东西，那就轮到我来提问了。告诉我，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
“这个问题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只是因为在浮出水面的过程中失去了意识而已。我不该问出这种浪费时间的问题。”
“浪费时间，哈。”魏晶咧嘴一笑，“看到了吧，你的自我意识已经开始起作用了，虽然你还是没法把自己从我这个人格里分离出来，但你已经开始对我这个本体有看法了。”
另一个魏晶依旧一语不发，但魏晶可以看出他的神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接着说道：“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吧，你想要些什么？”
“我想找到严表立，然后借他作为和AW开盘的筹码，让自己能持续随心所欲的生活，直到找到一件值得为之而死的事，然后结束生命。”
“…………欸~对，只不过这是我的愿望，而不是你的，”尽管眼前的家伙姑且也算是自己的一部分，但是听到他真正想要的结局被人说出来，还真是有种莫名的挫败感呢，与别人不同，其他人的人生目标都是以自己活着为大前提，但唯独魏晶则是视自己的死亡为目的地，尽管他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值得让他为之去死的事物。
迅速地调整好心态后，魏晶继续说道：“不想回答的话，我也不强求了，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在我醒来之后，你会怎样吗？”
此言一出，魏晶立刻便感觉到了恐惧与慌乱，这并非源自于他，而是来自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分身，看来他们的意识确实相连，甚至于那个分身的情绪都能感染到魏晶本身。
“我……我会……我会被你吃掉……”那个家伙第一次显露出了表情，但那表情却是无比的扭曲与恐惧，人在面对能够消除自身存在的危机时的反应大抵如此吧，魏晶心想，只是这家伙也够可怜的，生平头一回能够拥有情感，头一遭却是如此悲惨。
不过呢，至少在魏晶的理解里，他提出那个问题的动机纯粹是出于善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总好过不明不白地死掉吧，在这最后的不知多长的时间里，你还有什么想要做的呢？说不定我在醒来之后可以帮你实现哦。”
“杀了你！只要杀了你！我就能代替你活下去！”
“蛤？”魏晶把手卷成了听筒状放在耳边：“再说一遍？”但此刻那另一个魏晶已是两眼红光朝着魏晶直扑了过来，他的眼里只有魏晶那脆弱的双眼，不管魏晶如何攻击他，只要他成功地把手指按进去，到时候无论魏晶想对他而言多么强大，在他的面前都只不过是一块任他宰割的肥肉罢了。
总之就像是青春期的小屁孩一样，自我意识过于旺盛总会让人干出些令旁人匪夷所思的事，他们在认识了自己之后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无所不能，因此他们就会想尽可能地满足自己的一切欲望。这些人往往会在第一时间就被打醒，不过……
“现在要对你说教的话恐怕有些迟了吧。”在另一个魏晶尚未碰到魏晶之时，后者就探出脚将其绊倒，但是前者并没有因此而倒下，因为在那中途，魏晶铁钳一般的右手便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难道你临死前就没有一些想要去做的事吗？”魏晶叹了一口气，但那个分身给他的回应却仅限于挥舞着手臂去敲击他的头。这倒不是因为魏晶掐着他脖子的缘故，一旦那家伙心中有什么强烈的执念时，魏晶也能够感觉到，但是此刻魏晶所察觉到的就只有那股幼稚但又充满了纯粹恶意的杀念。
“那看来我是没什么好说的了，永别了，你这个完全不像我的分身。”魏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霎那间那另一个魏晶的神色变了，原本快要溢出体表的杀意瞬间褪去，只剩下了恳切的哀求，不过这温顺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瞬间，随着魏晶的力度加大，他的头就像是吹涨了气的气球一样炸开，一大团灰蒙蒙但能和周围背景区分开来的物质四散开来，剩下的身体部分也逃不过这一命运。
魏晶掸了掸手上那些灰蒙蒙的物质，忽然感觉到一股倦意袭来。“怎么？我终于要醒了吗？”杀死这个打算对他不利的意识体并没有让魏晶感到压力，他只是觉得那家伙到最后还是没能想着如何让自己短暂的生命得以升华，实在是有些可惜。
困倦不断袭来，魏晶合上了双眼，他期待着醒来之后，最好能直接到达他想去的地方，不过，至少也得能醒过来吧。如果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濒死的幻象他又该如何是好呢？现在的他可是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了。
但是不论生也好死也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样的死亡在魏晶看来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即便到头来仍是一场空，他也有足够的理由来原谅自己了，不过前提是到了那时他还有能够回想起这一切的意识保留下来。
意识越发的模糊了，魏晶就如同躺在正在涨潮的沙滩上一样，任由困倦的潮水慢慢上涨没过他的脸，在他身体里每一根血管中都注满了铅，一切思绪都如同在海面上漂浮着的纸船一样，和那些被斜阳在水面拖出的细碎而美丽的浅影一起，在他渐渐暗淡的视线中慢慢离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