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迷路附魂(1 / 2)
杨医生,身体死掉的时候依旧保持着年轻的样子。
像是被定格在绽放瞬间的花朵,没能幸福地走向凋零。
对别人的意义从崭新的那一天就开始日渐消散,也寻找不到维持现状的理由。
她的父亲也许只是被牵连的人类,在监牢内恪守自己的道义而走向疯癫。
母亲更有可能是在那之前就被时代刻板锯齿所肢解,不幸被夹在冲突的边缘间,成为不起眼的阻力,被迫埋葬。
我难以想象她在之前都经历了什么,杨医生在微微吐露真情之后也再无更多抱怨,只是犹如宣告自己的临终一样宣布自己的做法,然后抱住了芳芬雅。
这是芳芬雅第一次在面对杨医生时显出那种从容的样子。
杨医生试探一般抱住了芳芬雅,虚幻的手指慢慢接近芳芬雅背后无数次裂开的伤口,然后浸入其中。
那个过程看起来没有痛苦,芳芬雅的表情在其后变得柔和。
她想试探性的抱住杨医生,那种程度的接纳就是芳芬雅现在所能做的,在犹豫和挣扎的最后,芳芬雅也做到了。
杨医生闭着眼睛,好像她把她自我的认知都抛弃殆尽,反复在我所不熟悉的地方试探。
这样的画面对我来说有点诡异,直到杨医生睁开眼睛,小心地询问着芳芬雅。
“你感觉难受么?”
“不……啊,现在有点,有点痒痒的……嘿嘿。”
“看来我找到你的问题了,耀英檀?”
杨医生的身形稍微有些淡化,她的颈骨伴随着身体的动作折成一个诡异的转角,像折断的画纸,慢慢消融枯萎着,让人感到诡异的凄美。
她只管面对着我笑,询问我现实的情况。
“怎么了。”
“芳芬雅是不是偷吸了你的血,你现在感觉也不太秒?”
“对。”
我默许到。
“我可能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你的血液对于现在芳芬雅来说就是毒药,是造成他们分离的催化剂,这个孩子并不像你看上去那么简单。”
杨医生缓慢说着,芳芬雅也抬起了她的眼睑,央求一般注视着我,然后又缓缓闭合。
“怎么说。”
我仿佛意识到了杨医生将要告诉我的话:
“她总有一些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但是我觉得我适合当这个揭露者。”杨医生慢慢说着:“这孩子是个二者共生的产物,一个东西甘愿变成器官寻求帮助,它的意志都交给另一个人作为指导,这和我父亲在囚牢里所接济的病人们很像,主体的变化很快就反馈到了更弱势的家伙身上,还记得你跟我提到的注射药么,耀英檀,我现在明白了。”
“那……”
“嘘……”
我刚要说什么,杨医生的一束长发就飘到了她的嘴唇之前,那大概是要做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我只负责这些。”
她接着把话说完,而我已经没有言说的欲望。
“好的。”
杨医生还是进行着她的治疗,芳芬雅背后的藤蔓重新生长,花冠开放着,注视着杨医生,紧接着又看向别处,竟然也对她会害怕。
她的形体愈加淡薄了。
“你做完这些之后要去哪。”
我突然下意识地问道
我感到一种危机感,杨医生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不同于她以往出现过的任何一种状态,不同于存在状态的跳跃,也不像维持人性时的圆滑。
那种感觉就像是病态的幼蚕,在奉献一切之前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只能蜷缩起来,失去生命的质量。
杨医生只是默默地说:
“我不是说了么,只是睡一觉……呼——”
杨医生叹出一口气,低垂着双手,上面沾满了黑色的不明物状,像是彩色泡泡的空洞一样蚕食着杨医生的影像。
像是沾满鲜血的手术手套,天使的纯洁印象也在接触到恐未知的东西之后开始被掩盖起来,好像摘除掉的东西一样,还是鲜活的,
随着一切声音的安静,芳芬雅开始自如活动。
孩子的动作没有比试穿靴子的时候要更激烈,那些鲜红的共生物再度生长的时候变得安静和乖巧。
未发育完全的蝴蝶翅膀,只有血流在静静执行着任务,毫无多余的鳞片。
杨医生看到这一切,身体突然绽放出一律白光。
那种光隙最终把整个世界吞没了。
当我感到光束的刺眼感渐渐消散时,我也终于在医院的病房中清醒。
我和芳芬雅睡在了这里,梦中的经历使得她抱住我肩膀,连带着身体之上的藤蔓温顺地缠绕。
窗外是一颗冬眠的灌木,有风吹过便随便摇摆着。
我在一边的晾架上给芳芬雅找来洁净的被褥,不让她过早清醒过来,可以稍微多缓解一下她自己的疲倦。
走廊上空无一人,洁净,但是又蔓延着冬日特有的寒冷和干燥。
门厅那边的合金门是开放的,玻璃也完好。
一个系着红绳的木牌在我返回的时候掉在我的脚边。
“咔咔。”
它好像是凭空出现的,是一个用浮雕手法雕刻的携带品,分量很轻,但是摸上去就立刻感到十足的韧性,分不清是假象还是实际情况,简直具有一种魔性,和那分不清是木头本身或是清漆釉质的东西一样,紧紧吸附在那上面。
这也许是杨医生要送给我的,虽然有些不详的感觉,但是我要带上它。
在远处的街道上,兴许还存留着我惦记着的一些人。
我靠在病房的门框上,芳芬雅把我刚才给她铺平的被子捏成了一个柱体,她现在仿佛是为了占有她一样抱着它……
我突然感觉有些不适,芳芬雅比起刚开始找到我的时候有了很多变化。
只是待在家中的时候——那段自我封闭的时期就已经有了明显的习惯改换,一直到了现在,某些潜藏在身体里的危险元素似乎表露地越来越明显了。
这是需要留心观察的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自己的内心还是告诉了我“最好要去这么做。”
如此一番内心的辩证和纠结,芳芬雅的睡颜已经没法再让我陷入犹豫了。
“芳芬雅。”
我尝试呼唤她,但是芳芬雅并没有什么反应;面颊没有触动,呼吸也未被打乱,像个会活动的小蜡像一样保持着均匀的呼吸。
然而就是这样的现状,让我笃定芳芬雅是在装睡。
她其实早就醒了。
如果她知道我第一次离开床铺是在给她找被子盖,这个状态实在是来的有点奇怪。
“嘿嘿……”
就在我思考着要采取什么行动来催促芳芬雅醒来的时候,她自己就把自己逗笑了。
睁开了眼睛,那是一种恋恋不舍的眼神,纺织物的温暖令芳芬雅回想起一些会给她幸福感的东西,和她刚走进医院时相比,已经是两幅完全不同的面孔。
“怎么了。”
我坐在侧边,脊背和芳芬雅的身体隔着一层厚厚的冬日棉被,用手轻轻一拽就让芳芬雅被棉被盖上了,她在漆黑的地方发出了更轻快的笑声:
“没什么……没有……”
“哎……”
不知道为什么,在彼此刚刚搀扶着度过难境的这种时候,我却叹了一口气。
“芳芬雅,是什么让你这么开心。”
“我不知道。”
藏在被子下的身影蜷缩了起来,在腹部的近侧又出现了两个小隆起,芳芬雅是在舒展她的身体,这说明她有点紧张,是在靠这些东西来掩饰。
不过再怎么说,这也比她半小时之前的状态要好。
“哈……先不说我需要把你送回家,思考,芳芬雅,你怎么形容这种丰收一般的喜悦。”
“我不清楚,只是觉得以前从没有人这么对我……感觉身体里有什么地方很暖和,很舒服。”
“是这样么……”
我想起杨医生和芳芬雅相拥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还有杨医生对我说过的话,突然发觉了什么:
“芳芬雅,你身体里的另一个居民,它平常会对你的性格产生影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