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高烧病人的记事本 2(2 / 2)
况且从周遭人对芳芬雅的潜在态度来看,她所面临的情况可能还会比这更糟。
不管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寄人篱下,或者干脆是躲藏在阴暗角落的生活,没有食粮的时候,或许书专门寻找有光隙的地方……
一种肮脏的联想浮现而来,想要忘掉而又忽视不了,仿佛在合情合理的推导下,这些已经成为现实。
“对啊,没关系的,可以坚持好久。”
女孩带着不解的眼神看向她身后的我,那种角度的我看上去好像毫无压迫感。
她肯定已经忘掉了出门交际,看看新的太阳,诸如此类的这种需求了……
难怪会这么乖巧,但眼中却闪烁着有如掠食动物一般的光辉。
一种欲望油然而生,模糊而又难以分辨,在那想要改变的未来还没有变得更加明晰时,我的下一句反驳也脱口而出了。
“可是你刚才吃小笼包明明还津津有味,看来你还是需要好好吃饭的,芳芬雅。”
“呜……”
女孩看向她手里被咬掉一半的小笼包,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应答。
“……和别人住在一起……我清楚我不会对你有多坏,或者在某些时候把你当做累赘……”
掩饰一下脑中经历的种种可能,我说出了有可能是最为扭曲的担忧。
“我收容你到那个时候,你一定会不听话想要去完成别的事情,或者干脆想要出去玩被人发现……我现在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将来有一天会不会接受你,你知道……”
“噗通!”
这个时候,楼下一阵巨大的噪音同时引起了我和芳芬雅的注意,那个动静让联想到破门器撞击木门时所引发的巨大声响;联想到我背后那个孩子的处境,所有的警惕心都在这一瞬间被激发了。
“芳芬雅。”
声音变成了悄悄话,我的左手搭在了少女的肩头,用力按压着。
那阵声响直接让芳芬雅愣在了那里,本以为我手指上的力道对于她来说足够明显,但是直到过了很长时间芳芬雅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芳芬雅。”
楼下开始传来乌祖她孩子沙哑的哭喊,不安的情绪瞬间高涨了。
芳芬雅看向我,洁白的发梢,掩盖着的是不甘与担忧的眼神。
“躲起来。”
最后一声是命令,两人开始了行动。
楼下的声响所表达的进度比我们想想地要快了不少。
家中也没什么躲藏的,就算是对于小孩子来说,也仅仅是衣柜和鞋柜而已,但是太不安全,反倒室外有贴着窗玖横行的管道,芳芬雅的肉体强度应该比成长小孩子高一点,我只希望她能应付得了。
窗户打开,和室内隔绝许久的寒气扑面而来。
芳芬雅她应该知道这个居室里只有这个地方能躲,但是似乎也过了太长的时间。
我回头,以确认她的状况……
然而,芳芬雅站立在那里。
没有动作,残破又沾染灰尘的白裙,那个衣着所掩盖的身体下正在咕噜噜的发生异变。
咕噜噜的,简直就像是薄薄的孩童皮肤下冒出了太多的气泡,险些要把皮肤撑裂。
透出优美的身体还是平衡,芳芬雅也没有露出多少痛苦的表情。
很快,四条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就从孩童的背后生长而出,他们遵循寄主的意志,饶过我,将芳芬雅送到窗外了。
里里外外浸血植物的样子,从身体内生长而出,却是近似凝固的血的颜色。
芳芬雅通过它们快速去往废楼的顶端。
我在那里凝滞了许久,才想起房间内有别的东西要打扫。
小孩子从温水盆里带出的新鲜脚印,还留在地板上。
“咚咚咚咚咚咚!”
在我还沉迷于对付那些水份的时候,家门突然被连拳一样的敲门声打响了。
手指伸进水中翻搅,假扮是在享受温水时突然被打扰的情况。
脚步带着夸张的重力踢响了地砖。
我打开了门,一副难以理解当下情况的样子,打开了家门。
那是一个难以推测的庞大身影。
在那灰色斗篷所掩盖的脖颈后,我看到了肿瘤状的增生,也许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骨质藏在那更加膨胀衣扇里,这个憨笑着的巨大魔人明显被其他东西做过什么。
我那其实还算适应的表情倒映在暗黄色的瞳仁中,那种略显友善的表情明显被对面的小心思陌生化了。
“那个……有什么事么?”
我发问道,对方稍稍抬了下下巴,我房间的景象被对方一览无余。
“那个,先生……”
魔人开口时,带着干枯腔气的潮湿吐息朝我的脸上扑来。
“这里最近有很危险的魔族人,我们为了居民安全得检查一下这里,您方便么?”
“啊……”我不安的晃着脑袋,上盼下顾:“反正家里也没有什么,进来吧。”
“那个……哦,好。”
皮肤的干燥裂痕,狰狞的裂纹从下巴一路向上,挣断下唇,微笑的时候被扩大了,让我担心其中会不会渗出淤血来。
但是没有。
那高大魔人的笑容反而让我愈加觉得他憨厚,心中的某处开始认定他不过是饱受神秘摧残的某个不幸个体而已。
然而那块粗大的肉山在我结构简单的屋中走来走去,嗅闻着沙发,敞开放着内裤的衣柜掀起床单的时候,我才意识到。
“原来他们真的再找一个孩子。”
再次回头,一个增生状没有前者严重的魔人站在我家的门前,他沉默不语地靠在倚杆上,盯着我身后晃来晃去的另一位,开了口。
“咕嘎喇哇!”
“没有~”
两座移动大山用不同的语言交流着。
突然,门口的那个魔人眼睛一斜,看到我无心挂在衣柜上的工作外套,直愣愣地盯在某张警徽上,又看看我并无波澜的脸和无精打采的眼睛,没有说话,但是无论身体还是表情,都逐渐开始变得僵硬了。
许久我们对视着……那个魔族最终放下了他意味不明的阴暗眼神,我也回到屋中,倒下一杯水。
和翻找室内的魔人擦肩而过,他们便帮我把家门关上了。
简单看看家中的变化,并没有什么遭到明显破坏的地方,担忧中的纷乱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地上的水渍也未被过多干预,对方也是很执着的没有去踩踏,怕脏水四溢使我不满。
在透明颜料并未铺张的夹隙,两处肢节细小的脚趾印已经扭曲变形,独自残留在那里。
只有我能分辨出来……
最后想着他们肯定会去挨个沿街排查其他人家,就没有急着呼唤芳芬雅,或者翻上楼顶,做些显眼的举动。
等了很长时间,躺在床上,伤病带来的睡意要逐渐把我吞噬的瞬间,却又一下子醒过来。
似乎感觉有寒流往自己身上吹。
翻身下床,承受着晕眩感来到窗边,一条小缝在那里盛开着,一丝丝冷风正从那里往身前灌。
不禁发抖,却没有让它彻底关上。
正想着这条缝到底是谁打开,屋门却再度被敲响了。
叩击门体的拳肘听上去不像包裹皮脂和肌腱的粗壮手臂,那种轻快的感觉充满了骨感。
贾正乐?
不对。
棉拖在门框前停下了,拖沓在地上。
“咚咚咚。”
对方又开始扣起了门来,不急不缓,仿佛不在乎时间的消逝。
如果是从民警社来的其他人那也不太可能,对方的情绪变化明显已经是有所预料,一点也不像那种匆匆赶来只为了照看病号的人。
虽然说大家的病号现在情况确实不怎么样……
嗯,先从猫眼看看吧。
我用手指揭开护板,沾有浮渣的镜片出现在眼前,它已经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重开天日了。
说起来这样的隔阂感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
一种觉得来人不是怀着坏目的,但是总觉得要透过猫眼所看到的,一定是一个陌生人的印象。
但是直到我看到那对十字花纹的恶魔眼瞳,我才意识到敲门的手长在一只叫塔麦斑娜的魅魔身上。
我们两个人的眼神通过猫眼小小的空间交锋着,短暂闪过的疑惑和悔意都变成了一时的果决。
我很快便把家门拉开,塔麦斑娜果然向里一扑,但是她倒在了地毯上。
希望芳芬雅好好藏着。
“喂,你趴在地上干什么,快起来。”
塔麦斑娜披散着头发,昏倒了一样趴在地上不起来,衣服还是早晨见到她的时候穿过的衣服,之不过现在因为身体的压力,紧紧捆在形体上,更显单薄了。
许久我只是板着脸在她旁边站着,警惕着她会不会趁我无趣转身的同时做出其他事情来。
但终究还是坚持不住,根本不想在魅魔身边多待一秒。
然后就在转身想要回到床前时,被她拽住了脚踝,也像她一样摔倒了。
不好了这个姿势……
“我摔倒了你都不管我!”
那个家伙得寸进尺地趴在我的身上,手腕被准确无误的抓住,意识到那种压力正是来自于人体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我怎么管你!那个……别压那里……头疼……”
“呜?!”
暗中被压到了肋骨,喘气不便的时候意识也一片模糊,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辐射热炙烤了一样。
说出不适是出于本能,那种让我发生不适的压力挪开了。
塔麦斑娜坐在我的身上,保留着好奇的样子,观察我的反应。
然而我已经没有什么劲去对付她了。
要说挣扎,那也会显得很狼狈,在不知道塔麦斑娜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之前,还是老实地趴着比较好。
“看样子你真的很难受。”
余光中魅魔的下半面,露出类似于嘲笑的笑靥。
看到尖利的虎牙,但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
“我给你带了药,有时间吃了吧。”
然而她却没有再对我做什么,从她先前摔倒的位置提起一个塑料袋,里面大概有一个半边都是绿色的药盒子。
站在餐桌前冲我晃一晃,顺便环视一圈这处她从未认明的居所,在床边坐下了。
“真潮湿……对了还有包子么?我想尝尝。”
我没多言,给她指指那边还在飘忽的冷食袋。
塔麦斑娜就做出一副很有食欲的样子,做过美甲的修长手指毫无忌惮地伸出老远,忽然停下了。
啊,就在那个餐桌的边缘。
有一颗被人遗忘的小包子。
那本是一个应该被大多数人所忽视的细节。
包子被芳芬雅咬了一口。
那上面,有特别的牙印,甚至是气味。
都是属于孩子的。